一周后,Z市下了整整一夜的雨。
次日清晨,天光依旧昏沉,云压得很低,像是世界不愿醒来。
林栖的葬礼在郊区的殡仪馆举行,低调、简单,只有少数亲友到场。
没有挽联、没有空泛的致辞,也没有谁刻意煽情地哭喊。
灵堂正中摆着她的遗像,白底蓝衫,眉眼柔和,嘴角带笑,像是一个还在科研楼写着数据分析报告的青年研究员,而不是刚刚病逝的三十岁女子。
她的癌症早就已经到了晚期,医生对于她能够撑这么久甚至可以说是惊讶的。
她身体一天天地变得透明,像被生活一点点抽空光亮的灯泡——这一个礼拜,李洛看着林栖的身型越来越消瘦,体重骤减,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没有胃口,再到最后甚至已经下不来床了。
她不是没有痛,她只是不再说。
李洛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去感受生命的流失。
却发现自己其实对这样生命的流失,其实无能为力。
*
葬礼是李洛帮忙操办的。
他尊重了林栖生前对他说的那些安排——等她死后,再将她离世的消息告诉她的父母。
她不想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一直看到泪水。
“我要是知道他们在我走之前哭着给我喂水,我会更难受。”她那时候虚弱地笑了笑,“我宁愿让他们觉得我在外地工作太忙,没空打电话。”
她最后一次清醒时握着李洛的手说:“你帮我选一张好一点的遗照,别太严肃,别太美颜,就用那个我们去看日出时候拍的那张照片吧。那时候,我真的挺开心的。”
李洛在林栖死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她的父母。她的父母听到噩耗的第一感受就是崩溃,在电话里就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怎么会这样啊?”
“林栖不可能啊——”
“她怎么会突然就死了?我不相信。”
中国人一生的精神内核就是考虑长远的以后,一辈子从出生就在计划未来,拼命的想要按照计划好的那样行进。
可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不是所有人都有以后,人是会突然猝不及防的死去的,不是所有计划都能实现,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未来。
中国人总爱想怎么老去怎么死,却不想该如何活,该如何做自己。
人生得意须尽欢,人活在日常里,而不是对未来的空想里。
*
程心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衣,长发披在肩上,眼神沉静。
她和林栖这段时间已经很熟了。
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她也太明白林栖所经历的每一阶段,所压抑的每一滴疼痛。
特别是——碰巧也是癌症。
她站在灵堂前许久,静静看着那张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