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罂粟顾名思义,美丽而有毒。
我不知道出版社起这名字的出处,但我喜欢。因为世上一切美丽的东西都有另外一面。譬如花朵鸟兽,譬如天空大海,譬如人,譬如爱。
我过去曾写过一部小说:一个美丽的女孩,同时却又妖冶、阴毒、险恶,一个不美的女孩,同时却又纯洁、善良、天真;从表面上看,天真未凿与洞察人生,善良无知与工于心计构成她们友谊的基础,但真的如此吗?因为最后的结局,恰恰是前者的手腕并未切断后者与爱人之间的情愫,而前者却因为后者之故永远地失去了自己倾心的恋人。究竟孰善孰恶?应当承认“恶”由于它的真实而具有一种魅力;而善良、天真等等这些字眼却从来苍白无力、令人怀疑。起码,这些字眼是无法独立生存的,也正因如此,美丽与不美的女孩正好构成了一个人的两种形态:外显与内隐,显性行为与潜在本性——这便是《如影随形》。
打我很小的时候,神秘和魔幻便浸透了我想象的空间:走进水果店我会想起夏娃的苹果,想起那株挂满了苹果的智慧之树,想起首先吞吃禁果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徜徉在月夜的海滩,我会想象有一个手持星形水晶的马头鱼尾怪兽正在大海里慢慢升起;走进博物馆,我会突然感到那所有的雕像都一下子变得透明,像蜡烛一样在一座空荡荡的石头房子里燃烧……“宇宙的竖琴弹出牛顿数字,无法理解的回旋星体把我们搞昏,由于我们欲望的想象的湖水,塞壬的歌声才使我们头晕。”(美国作家,威尔伯)我想,支撑我创作的正是我对于女性缪斯的迷恋和这种神秘的智性的晕眩。
于是便有了故事:一个少女忽然发现一张美丽女人的照片,她怀疑那女人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于是她探究、她寻找,在幻境中,她看到那女人在村口的戏场唱戏,戏文给了她启示,14年前的一场谋杀在她眼前复现,而藏在银盾背后的那张脸却始终未露真面。(《银盾》)一个老人临终前走进一座深山,在半山腰的小卖部里见到一位少妇和她的男人,老人越过界牌走入险境,为他“导游”的是一只大黑蝴蝶,老人走到山顶却一无所见,在濒死的幻境中才见到了人间奇景,而几天之后,少妇见到从山顶溪流漂下来的老人的拐杖,杖心里却藏着一束女人的黑发。(《黑瀑》)一个男人偶然来到一处刚刚被泥石流毁灭的风景点,却遇到一个奇异的女人,女人把他领到一座奇异的城池里去寻找食物,男人犯了城规,女人在他的背上刺下了一幅刺青以示惩戒,而若干年后,一位考古学家发现这幅刺青竟是消失多年的释迦牟尼的诞生地蓝毗尼城。——在神秘的眩晕背后,是悲哀,是对于女性乃至整个人类的大悲哀……这是与商业主义神话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神话,它将伴着美丽的“红罂粟”走入人的心灵。人们将发现,这两种神话他们都非常需要,因为人毕竟是人,不但有肉体,还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