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尔屏退了左右,独自站在一张绘于羊皮上的巨大地图前。他粗壮的手指重重地按在“漠北喀尔喀”的位置上,然后缓缓向东移动,最终停留在刚刚标注不久、墨迹未干的两个汉字上——魏渊。
“魏渊……”
巴图尔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如同咀嚼着一块坚硬的骨头,语气中混杂着警惕、恼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刚刚得知了多尔衮溃败的详细战报。作为一生都在征战的枭雄,他太清楚多尔衮和其麾下八旗军的战斗力。
那绝非喀尔喀三部那些首鼠两端的台吉们所能抵挡,甚至是他自己,在面对清军铁骑时也需慎之又慎。
然而,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明将,却以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彻底打乱了草原持续数十年的力量均衡。
他的野心正在遭遇一堵突然崛起的坚墙。
巴图尔的梦想,是像伟大的成吉思汗一样,统一所有蒙古部落,重建一个强大的草原帝国。
他的目光从未局限于西域,东方丰美的草场、通往财富与权力核心的道路,始终是他战略的终极方向。
他利用喀尔喀三部与漠南蒙古的矛盾,精心策划,一步步向东渗透和施压。
眼看准噶尔的鹰旗即将插到杭爱山以东,一个强大、统一且展现出惊人攻击性的明朝,却随着魏渊的胜利而重新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无疑是准噶尔向东、向南扩张道路上,最巨大、最不可预测的障碍。
“一个分裂的、衰弱的明国,才是好的明国。”
这是他深信不疑的准则。如今,这个准则被魏渊击得粉碎。此人不仅善战,其战略决心更令人心惊,他竟敢主动北上,寻求与清军主力决战,并意图经略北疆。
这意味着,准噶尔未来要面对的,将不再是一个满足于长城防御的虚弱巨人,而是一个锐意进取、充满未知的强大对手。
北方的巨熊亦让他不敢怠慢。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地图北方那一片广袤的、标注着“罗刹”的区域。
俄罗斯人,那些乘坐着巨舰、手持犀利火器的哥萨克,如同冰冷的寒流,正从西伯利亚源源不断地南下。
他们建立要塞,索取毛皮贡赋,态度强硬,难以沟通。与喀尔喀的游移不同,俄罗斯是一个体制迥异、文化隔阂且同样野心勃勃的庞然大物。
与他们的交往,如同与狼共舞,必须时刻保持绝对的力量和警惕。
帐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巴图尔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的瞳孔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在燃烧的正是他心中的宏图与焦虑。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已尽是枭雄的决断。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周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暂缓东进,巩固西域:立即停止一切向东的大规模军事冒险计划。
魏渊兵锋正盛,绝非与之硬碰的良机。
他的当务之急,是彻底整合卫拉特各部,压服内部所有不和谐的声音,将西域真正打造为准噶尔稳固的后方和兵源地。
一个团结的、强大的准噶尔,才能应对多方挑战。
联俄制明,以夷制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