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四溅!平静的池水瞬间被搅得浑浊不堪。池中的锦鲤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牛金在齐腰深的淤泥和池水里狼狈不堪地扑腾着,呛了好几口腥臭的泥水,脸上、头发上、崭新的和服上糊满了黑乎乎的污泥,活像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河童。
“呸!呸!啥破池子!呛死俺了!”
牛金一边吐着嘴里的泥水,一边骂骂咧咧地挣扎着想爬上岸。
就在他狼狈不堪、试图抓住池边湿滑的石头爬上来时,一抬头,整个人僵住了。
就在放生池最偏僻的角落,几块太湖石和茂密的芭蕉叶形成的天然屏障后面,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少年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穿着朴素的僧衣,明显不合身,脸上带着营养不良的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乌黑明亮,此刻正瞪得溜圆,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削尖的小树枝,树枝上串着一只刚刚褪了毛、烤得半生不熟、正往下滴油的…鸽子!旁边地上还散落着几根新鲜的鸽毛。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牛金满身污泥,头上顶着水草,嘴里叼着半片荷叶,像一头误入藕花深处的泥牛。
少年蹲在“犯罪现场”,手里举着“罪证”烤鸽子,脸上还沾着一点炭灰,像只偷腥被抓个正着的小猫。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惊魂未定,一个呆若木鸡。画面极度尴尬,又充满了荒诞的滑稽感。
几片被惊飞的鸽子羽毛,慢悠悠地飘落在浑浊的水面上。
浑浊的池水里,牛金瞪着岸上那个举着烤鸽子的少年。
虽然少年脸上沾着炭灰,带着营养不良的苍白,僧衣也松松垮垮不合身,但牛金那双在战场上淬炼出的眼睛瞬间就捕捉到了关键——那眉眼轮廓,那鼻梁的弧度,尤其是那双此刻瞪得溜圆、乌黑明亮的眼睛,简直和郑森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七…七左卫门?!”
牛金脱口而出,用的是汉话,声音因为激动和呛水有些嘶哑。
池边少年听到这陌生的汉话喊出自己的名字,浑身猛地一颤!手中的烤鸽子差点掉进水里。
他眼中的惊愕瞬间被更深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期盼取代。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从泥水里冒出来的、狼狈不堪的巨汉。
就在这时,大殿方向的骚乱平息了些。知客僧和几个和尚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还在水里扑腾的牛金往上拉。
香客们也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场面一片混乱。
“金檀越!您没事吧?快!快上来!”
“哎呀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位施主真是…真是…”
牛金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拽上岸,像个巨大的泥塑,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黑水。
他知道自己这副尊容加上引起的混乱,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只会引来更多麻烦,暴露七左卫门。
他顾不上擦脸,也顾不上自己像个移动的泥塘,焦急地用仅会的几个日语单词加上夸张的比划,冲着围过来的和尚们嚷嚷:
“俺…俺不行了!难受!要回去!俺的小厮!那个…那个长崎来的!郑!叫他!快叫郑来!扶俺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郑森被带走的方向,又指着自己的腿,做出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