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抱着孩子的陈圆圆身上,落在柳如是空着的座位方向,落在李奉之、赵信等人身上:
“国公不在了,但这个家还在!子澄、子洋还在!国公的忠义之名还在!我们这些人,更要替他守住这个家!守住他的血脉!守住他一生为之奋斗的信念!”
“从今日起。”
苏月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母性的决绝。
“府内一切事务,由我主持!宇文先生,府外联络、京城应酬、与朝廷礼部对接国公身后事,劳烦您多费心!赵信、沈炼,府内护卫、安全警戒,不容有失!所有人,各司其职,不得懈怠!谁敢在这个时候乱了我晋国公府的门楣,休怪我家法无情!”
她的话语,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即将崩溃的人心。哭泣声渐渐小了,迷茫的眼神重新聚焦。
宇文腾启深吸一口气,郑重躬身,此刻的他全然没了往日的玩世不恭,而是变的极其严肃:
“腾启谨遵夫人之命!”
赵信、沈炼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末将誓死护卫夫人、护卫公子!”
仆役们也纷纷止住悲声,垂首听命。
苏月娥微微颔首,强忍着喉头的哽咽:
“都下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让国公,安静一会儿。”
众人默默退下,灵堂内只剩下摇曳的烛光和袅袅的青烟。
苏月娥挺直的脊背,在众人视线消失的瞬间,终于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缓缓走到魏渊的衣冠棺椁前,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棺木,仿佛还能感受到丈夫残留的温度。
白日里的坚强、威严、决断,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她苍白的脸颊。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在空旷的灵堂内回荡。
“夫君…夫君啊…”
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棺木上,身体因极度的悲伤而蜷缩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孤独而无助。
那支撑她站出来的所有力量,此刻都化作了肝肠寸断的思念与无边的绝望。长夜漫漫,唯余烛泪共人泪,点点滴到天明。晋国公府的未来,如同这灵堂内的烛火,在寒风中飘摇不定。
辽东,长山群岛。
早春的海风,裹挟着料峭寒意与咸腥气息,猛烈地抽打着列岛嶙峋的礁石。海浪在脚下咆哮,卷起千堆雪,仿佛也在为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发出悲鸣。
在群岛中一个相对隐蔽的港湾高处,一座由粗糙石块临时垒砌的祭坛肃然矗立。
坛上,没有奢华的祭品,唯有一方饱经风霜的木牌,上书一行遒劲有力的大字:“晋国公、督师蓟辽、恩公魏讳渊之位”。牌位前,摆放着三只粗陶海碗,里面是清澈的淡水——这在孤悬海外的岛屿上,已是极其珍贵的供奉。
祭坛前,肃立着两位身披陈旧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明军甲胄的将领。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如礁石,正是李定国。他身旁,略年轻些,眼神锐利如鹰,则是刘文秀。
两人身后,是数百名同样甲胄不全、面容黧黑却眼神坚定的士兵,他们是这片海域最后的明军力量,是魏渊撤离辽东前,保留下的抗清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