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乃中兴之主,雄才伟略。
司隶之变,已成燎原星火,其法度、其精神,当由陛下推行四海,泽被八荒。
若臣恋栈权位,久居中枢,一则恐成尾大不掉之势,有违君臣之道;
二则易使后来者束手束脚,难有施展;三则…非臣本心所向。”
他再次深深躬身,这一礼,充满了对君主的敬重与对血脉亲情的感念:
“陛下,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此非明主所为,亦非陛下所愿。臣今日功成身退,非为避祸,实为全君臣之义,全叔侄之情,全陛下仁德之名!
更求大道,追寻生命之本源,宇宙之真谛。此心此志,天地可鉴,望陛下…成全?”
一番话,如同暮鼓晨钟,敲打在刘庄的心头。
没有激昂的辩解,没有虚伪的推脱,只有平实而深刻的哲理,对天道、对君臣、对功业、对本心的透彻洞察。
刘庄脸上的惊怒与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深沉的思索与…理解。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与子墨并肩的无数画面:
邙山猎场那惊心动魄的救驾之夜,子墨浴血挡在他身前的决绝;
西羌雪原上,子墨谈笑间收服诸部酋长的智慧;
乌丝河畔,雪古山下,五百黑骑面对万骑匈奴时,子墨眼中那磐石般的信念;
制定《永平国策》时,子墨眼中那超越时代的灼灼光芒;还有每一次危难之际,子墨那平静却足以安定人心的眼神和那恰到好处的精妙建议……。
是啊,弓满易折,月盈则亏。子墨之功,已然震古烁今。
若强留他在朝,以他之能,固然能再创辉煌,但功高震主,古来皆然。
即便自己绝无猜忌,悠悠众口,后世史笔,又将如何评说?
今日他主动功成身退,保全了君臣相得的美名,也为自己这位帝王推行新政扫清了所有障碍,留下了一个充满活力、制度完善的司隶样板。
更重要的是,子墨始终是自己的侄子,一旦大汉有难,难道他会不顾自己这个亲人……不顾天下苍生?……
他追寻的是那虚无缥缈却令人心生敬畏的“大道”…这,或许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刘庄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断圭碎片混着鲜血掉落。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抽走了他心中所有的挽留与不甘,只留下沉重的释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敬意。
“子墨…”
刘庄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清晰,蕴含着帝王最终的决定,
“卿之所言,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卿之功绩,彪炳千秋;卿之去意,朕…懂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朕…准卿所请!收回司隶校尉印绶!准卿…归隐山林,寻道求真!”
宣室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但这一次的死寂,不再是震惊与茫然,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对超凡脱俗选择的震撼与沉默的送别。
子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其清淡、仿佛了却尘缘的释然笑意。他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是真正的辞别。
“谢陛下成全。”
青城山的云雾,仿佛在此刻穿透了洛阳的宫墙,带着亘古的苍茫、清冷与道韵,无声地弥漫开来,温柔而坚定地吞没了丹陛下那袭玄色的身影。
功名利禄,王权富贵,于他而言,不过是求道路上的尘埃与幻影。
十年磨剑,一朝功成拂衣去。这惊世骇俗的归途,通往的,是那光怪陆离、充满无限可能的——返回现代世界——另有一番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