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的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市井琐事。然而,最后一句,却如同惊雷炸响:
“清河崔氏抄家之时,于其祖祠密室,寻得密信一封,及…铁证账册若干!”
郭况捻动棋子的手指彻底僵死,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皮难以遏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子墨的目光如两道无形的冰锥,紧紧锁住郭况那双试图维持平静的古井深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重锤敲击在对方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
“密信,乃贵府世子郭璜亲笔手书!言及‘潜渊’之期,嘱托崔氏务必确保‘渭水’、‘河洛’两条命脉粮秣军械畅通无阻!并许诺,事成之日,河西走廊四十八处关隘要职,尽归崔氏!”
“另,郭氏长安别院地窖,起获新铸伪币——五铢钱,堆积如山!长安城外郭氏庄园,圈养披甲战马逾万,各式军械弓弩刀枪,不计其数!”
水榭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龙涎香的青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停止了飘散。窗外锦鲤搅动水花的声响,此刻清晰得如同重锤擂鼓,一声声,砸在郭况的心口!
郭况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如同退潮般消失殆尽,变得如同他手中紧握的黑玉棋子一般,死灰一片。
子墨口中吐出的任何一条罪证,都足以让郭氏这株扎根帝国数百年的参天巨树,在顷刻间被连根拔起,灰飞烟灭!
郭况枯瘦的手背上,苍老的皮肤下,青筋如同苏醒的虬龙,根根暴起!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强行维持的平静被彻底撕碎,惊涛骇浪般的惊怒、难以置信的骇然,以及一丝被当众剥去所有伪装的狼狈,疯狂翻涌!
但他终究是掌控帝国顶级门阀数十载、历经无数风浪的老狐狸,这剧烈的情绪风暴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
他喉结滚动,深深地、如同破旧风箱般吸了一口气,试图重新掌控声音,但微微颤抖的胡须和骤然变得浑浊急促的呼吸,彻底暴露了他内心的天翻地覆。
“小…小王爷…”
郭况的声音干涩沙哑到了极点,如同砂纸在粗粝的石头上摩擦,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意味,
“此等…构陷污蔑之词…岂可…岂可轻信?璜儿…璜儿他…断然不会…”
“构陷?”
子墨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
“信笺封口火漆,乃九幽会独有之‘鬼面狴犴’印!信纸所用熏香,乃御赐贡品‘伽南沉’,除宫中贵人,唯郭府世子用度!
字迹筋骨,私印纹样,经尚书令杜诗、太史令班固会同三司文书高手,日夜勘验,铁证如山!
伪币铸模、工匠人证,此刻正锁于司隶诏狱,口供画押俱全!老太公莫非以为…”
子墨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郭况,
“陛下龙案之上,没有此信此证的誊抄副本?”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郭况的心头!每一个证据链条的抛出,都如同在他摇摇欲坠的堤坝上凿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后仰,仿佛被无形的重拳击中,强撑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皮囊,瞬间泄去大半。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子墨此来,绝非试探,而是手握足以将整个郭氏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如山铁证!任何狡辩,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徒增其辱!
子墨悬停已久的指尖,终于落下。
嗒!
那枚温润的白玉棋子,并未落在棋局最惨烈的中腹绞杀之地,而是轻飘飘地、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棋枰边缘一处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扼守着黑棋大龙唯一退路的“一·一”位!
这步棋,看似闲庭信步的随手一着,却如同在郭况已然崩塌的心理防线上,压下了最后一根足以碾碎一切的稻草!
“老太公,”
子墨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裹挟着西伯利亚寒流的朔风,瞬间吹散了水榭内最后一丝龙涎香带来的虚假暖意,
“陛下仁厚,念郭氏累世功勋,于国曾有微劳。更念老太公年高德劭,一生谨慎。故,愿网开一面。”
郭况浑浊的眼中,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猛地爆出一丝微弱而炽烈的光芒!
那光芒里混杂着惊疑、狂喜和一丝难以置信的侥幸!
子墨的目光却如同万载玄冰打磨成的利刃,穿透那丝微弱的光芒,深深刺入郭况眼底最深的恐惧与希冀之中。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千钧重量,如同冰冷的铁律镌刻在对方灵魂之上:
“前太子刘疆…身染沉疴,缠绵病榻已久,药石罔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