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掂量着手中新增的异域货品名录,满意之色掠过眼底——长安的市场将更加绚烂,而他的府库,已然盆满钵满。
真正的风暴,此刻才降临。
当由大汉十二家根深蒂固的百年世家组成的商会代表踏入正堂时,空气骤然凝固。
子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头一份由“含笑”密报的情报竹简边缘,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心知肚明,这些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庞然大物,才是他改革路上最终的巨兽。
太原李氏:自武帝盐铁专营以来,明有律法,暗有乾坤。
他们凭借荫庇的部曲、门客,如同巨蟒般盘踞在司隶校尉辖区内六成的铁器铸造命脉,更将关中半数盐井纳入私囊!据长安铁市密报,李氏每月供应的农具、兵器,竟占全城需求的七成三!
一旦断供,长安半数农户将陷入无犁可耕、无刃可用的绝境!
清河崔氏:数代经营,一张以通婚、密约为经纬的巨网,牢牢罩住长安至敦煌的十七处咽喉货栈。
《西域商路税册》触目惊心:过往商队每经一处崔氏货栈,便要被剜去货物价值一成五的“买路钱”!
层层盘剥,最终化作长安集市上西域香料那高达产地五倍的天价!
颍川荀氏:智谋之士辈出,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司隶七郡每年七成的孝廉举荐名额,尽在其股掌之间!更可怖的是,其通过察举制织就的庞大人脉网,如同无形的巨手,直接操控着二十三郡县官员的任免升降,俨然是地方行政的隐形中枢!
琅琊诸葛氏:至少三家与当今皇太后母族、河间王等宗室血脉相连。
永元三年,正是他们借后宫之力,掀起滔天巨浪,硬生生将先帝推行的“均田令”扼杀在襁褓之中,政令颁布仅三月便因朝堂汹汹弹劾而夭折!
弘农杨氏:家学渊深,门徒遍及乡野。七郡各县的部曲统领、团练教头,多出其门墙。
荫户过万,私兵数千,更将司隶七郡三成的乡亭小吏牢牢掌控!建初年间豫州叛乱,杨氏私兵竟敢公然列阵,与朝廷平叛大军对峙,生生逼得朝廷让步妥协!
陈郡谢氏:豢养的门客中,赫然有三位“三府掾属”级名士、三位太学博士、五位翰林大学士!
其喉舌《翰林清议》一纸风行,曾凭一篇《论盐铁之弊》,半年间煽动三千太学生伏阙上书,硬生生将朝廷新盐法逼入死局!
吴郡陆氏:早在光武中兴之时,便在渭水之滨悄然筑起二十一座如山私仓,囤积着关中四成粟米、两成布帛!
去岁大旱,陆氏紧闭仓门,坐看长安米价腾飞十倍,饿殍盈途!朝廷最终竟以割让三处盐井开采权为代价,才换得活命之粮!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人脉如海,富可敌国。其最擅长的,便是为各方势力穿针引线,交易政治资源,调和利益纷争,以此不断膨胀其政治触角。
其秘传的“透光镜”工艺,一件贡品便抵百户农人全年赋税;而那“辟疫散”药方,在瘟疫肆虐时,更曾卖出百两黄金一剂的骇人天价!
巴蜀唐氏:以毒术名震天下,号“蜀中毒王”。垄断蜀地井盐与桑蚕,独掌蜀锦对外贸易命脉。
《益州商税录》白纸黑字:唐氏每年仅蜀锦一项,获利便达白银五十万两之巨,独占益州财政岁入三分之一!
这十二尊庞然大物,此刻打着“襄助司隶七郡发展,为大人分忧”的堂皇旗号,亮出了他们精心炮制的“共治”獠牙:
其一:治河所需庞大资金,世家“慷慨”承担过半!代价?黄河沿岸五十年灌溉权的优先分配权!外加——免除赋税五年!免除一切徭役!
其二:长安新增商铺,世家以“承担全部拆迁安置费用”为由,索要五成产权!并要主导未来交易会摊位分配之权!
作为“回报”,他们轻飘飘承诺“约束宗族,力助新政”,并以其渠道和货物为交易会“增光添彩”。
子墨心中冷笑。这十二家巨族,自恃“上通天阙、中控士林、下制黎庶”,笃定他的改革虽得圣眷,却离不开他们在钱粮、人事、地方维稳这三根支柱上的支撑。
他们的底牌赤裸而霸道:你要政绩,我取利权;你若硬来,我便让你的政绩化作泡影,甚至变成催命符!
这份源自东汉“门阀—皇权”共治结构的傲慢,正是他们敢于向自己这位手握重权的司隶校尉叫板的根源!
雕花青铜烛台上的火苗猛地一窜,映得十二位世家家主的面孔忽明忽暗。他们鱼贯而入,无形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
太原李氏家主李云,玄色锦袍上的夔龙暗纹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
他抬手,指尖抚过腰间那枚螭纹古玉,鹰隼般的目光刮过主位上的子墨,嘴角勾起一丝冰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