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历史的进程中,是很难知道自己处于那个节点。
而叶浩然知道,前世安史之乱是大唐王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一是打输了,二是怂了,跑了。
大周王朝也同样,来到了一个历史转折点,向前是盛世,往后是残局。
“一个王朝的向心力,源于其不可撼动的强大。天下节度使愿意伏低做小,便是因为在他们心中,太宗遗泽仍在,他们心中仍存敬畏,相信大周永远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强悍王朝!”
但若此战朝廷怯懦退缩,一旦虎牢兵败,洛阳易手,天子威严必将扫地!天下人便会看清朝廷的外强中干,看到大周疲态尽显。”
叶浩然的目光如刀,逼视着每一个大臣。
“试问,到了那时,天下人都知道朝廷是纸糊老虎,一个三郡节度使便可夺取洛阳,那么各地拥兵自重的藩镇节度使,还会乖乖听朝廷号令吗?
那些本就心怀异心者,大可割据一方,自立为王。而朝廷兵威尽失,纲纪崩坏,除了坐视江山碎裂,还能如何?
如今诸君一意求全,在我看来,求的不过是一身一家之苟全,而非大周社稷之万全!此战若退,大周必缺!今日之盛周,将沦为明日之残周。”
叶浩然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满朝文武皆被这赤裸裸的,鲜血淋漓的未来图景惊得目瞪口呆,方才还喧嚣无比的大殿,此刻竟鸦雀无声。
众人都不禁扪心自问,区区一个节度使叛乱,竟真的能让强悍如斯的大周,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有人的思维都有惯性,也乐意沉浸在王朝强盛的幻景之中。此刻被叶浩然一语惊醒,次辅张周正神色数变,终于忍不住颤声问。
“叶学士…天下局势,真已到了如此地步?”
叶浩然神色凝重,缓缓颔首。
“大周幅员万里,东临沧海,西抵波斯,太大了,也太强了,所以才更不能示弱。朝廷如猛虎,藩镇若豺狼。猛虎一旦显露疲态,群狼便会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他环视众人,指地而言。
“而洛阳此地,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是非曲直虽难论说,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片中原腹地,决定了多少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所以古来就有‘问鼎中原’之说!”
“洛阳若有失,天下必然震动,国本必然动摇!因此,迁都不可取,苟安更不可取!”
叶浩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唯有北上拒敌,主动出击,方能彰显大周强国本色,以煌煌天威震慑天下,让四方藩镇——”
他目光如电,一字一句道。
“不敢生二心!”
这一番,如晨钟暮鼓,震醒了尚在犹豫的众人,也将一条看似最险,实则唯一能保住大周国运的道路,清晰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众人惊愕之余,目光再度聚焦于叶浩然之时,已尽是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叹服。
寥寥数语,竟能拨开了笼罩在神都之上的重重迷雾,让所有人被迫看清了这个强盛帝国脚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满殿寂然,唯余心潮澎湃。诸臣心中,皆不由自主地浮现同一个念头。
今日方知,何为洞悉寰宇,国士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