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无话。
一阵眩晕忽然传来,意识模糊之际,她看到了那个男子抚琴而笑,笑颜哀凉,花葬,你想要回来了么。她不禁倾倒。
她梦到了那年的长安,飞雪漫天。
素白的雪,素白的衣。
素白的梨花雨下。
他的琴声古拙哀婉。
很别致的风景,很悲伤的画面。
梦里的屋檐积着雪,檐下的纸笼微微摇晃,略略撞击着锈迹斑斑的铜铃。
幼小的她挪不开眼。
她以为她只是喜欢上了落雪长安,可是事实上,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悲哀地发现,其实不是只恋那场雪,她忘不掉的,还有那个在雪中抚琴的男子,他总带着悲伤的微笑,他身后总有红花肆然。
这也许是她的劫罢,世间情深,既相逢,便成劫。
所以,即使后来她被那人伤得体无完肤,她也还是忘记了痛字怎写。
她有时也会想,那人,他有没有后悔当初留下她呢,或者,他,有没有心疼那样遍体鳞伤的她呢……以前的她总是太过卑微,卑微到只懂得在他面前屈膝,他是那样温柔残忍的男子啊,又带着凛然的高贵,他的眉间镂着皓雪,他的襟上刻着风雅,他的笑颜透着苍凉,她心疼这样的他。
她记得他说过,任何他身边的人,都不能对他产生执想,因为此生,他再不会爱上任何人。
花葬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曾经在他心间点了朱砂,她也未曾奢望他会对她产生任何一缕细微的感情,她不敢奢望,也无从奢望。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当这样卑微怯懦的感情被连根拔起时,他竟然,会一点怜悯也不给她。
不要对我产生执想,若我发现,我会杀了那人。
为什么。
此生,我再不会爱上任何人。
时光一转很多年,至今,她仍清楚地记得他说话时微微上挑的唇角,悲伤残忍的微笑,风情流转的双眸,让她沉溺。
所以最后他祭出长恨时,她也只是惊恐地护住了襟前,那里,藏着他种下的红花。
记忆里的男子微微笑了,长恨毫不留情刺来,她的天地,至此浑沌。
花葬看不清那人如雪的容颜,她听不清那人低沉的话语,她猜不透那人淌血的剑锋是为何突然抽离了她的身体,她只看到,漫天的飞雪红花,只听到,那人轻启了微凉的双唇,花葬,回去长安罢。只记得,远远地有铜铃响起。
她再醒来时,躺在长安的雪中,身边一片血红。
是那些花,还是她的血。
她没有力气思考。
他终是遗弃她了。
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她罢。
长安的雪真美呵,一如那年她和他的初遇。
花葬眨了眨眼,努力把泪水憋了回去。
从此,她与他,是再不会相见了。
他没有杀她,他只是,让她永远地活在了生不如死中。
没有他的长安。
她仿佛那些红花,倏忽失去了色泽。
如果此生,她有机会再见到他,她一定不会怕轮回因果,她要站在忘川河边,隔着弱水,向着彼岸的他大声喊,薄情,浮生若梦,我恨不能与你一夜白头。
是缘尽今生吗?
没有人可以勘破红尘中因果。
梦魇太长,长得她仿佛又错过了人间好多年。
意识终于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