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心怀感激,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娘子,你一直辛苦支撑家计,让我能心无旁骛地追求功名。此番若有幸得中,我定当早早归来,与你共庆。”
说罢,他便与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约定,一同启程赴省。临行前,乡中的亲友们纷纷伸出援手,筹集了百余两银子的路费。海瑞感激涕零,将其中一半留下家用,其余小心翼翼地藏于书箱之中。
次日清晨,海瑞在祖宗的牌位前虔诚地祭拜,又到父母的坟前默默祈祷。张氏依依不舍地送他出城,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夜幕降临,海瑞与朋友们在一家客栈落脚。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家客栈里潜藏着两个惯偷——王安和张雄。这两个贼人早已盯上了海瑞的书箱,知道里面藏有丰厚的盘缠。
夜深人静时,王安和张雄悄悄摸到海瑞的房间外,轻轻地推开门。海瑞虽已疲惫不堪,但心中警觉,并未沉睡。他听到房门响动,立刻坐起身来,静静地观察着屋内的动静。
只见王安和张雄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站在床边似乎在观察海瑞是否熟睡。海瑞故意发出粗重的呼吸声,装作熟睡的样子。王安见状,得意地指着帐内对张雄做手势,暗示海瑞已睡熟。接着,他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准备打开书箱。
须臾之间,书箱被打开,里面的衣物和银子被两人一扫而空。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海瑞突然跳下床来,挡在了房门口。王安和张雄惊慌失措,想要夺门而逃,却发现海瑞已经堵住了去路。
原本,海瑞虽是一介书生,却隐藏着惊人力量。他单手抵住两扇房门,任凭两名盗贼如何用力,房门纹丝不动。二贼惊恐万分,深知难以逃脱,只好扔下所盗衣物和银两,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我们有眼无珠,冒犯了您,实在是因为穷困所迫。请您大人大量,饶恕我们这一次,今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了。”
海瑞大笑一声,义正言辞道:“世上谋生之路千千万,为何非要走盗窃这条不归路呢?触犯法律,身败名裂。今晚幸好遇到的是我,要是遇到别人,你们早就被抓起来了!看你们年纪尚轻,力气正壮,做什么不行?哪怕是做体力劳动,也能养活自己。你们竟然选择了做贼,我真心为你们感到羞愧!罢了,既然你们已经悔过,我也就不追究了,你们走吧。”
海瑞走向床边,主动让出路来让二贼离开。二贼心中暗想:“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人?我们至少要知道他的名字,日后也好报答他的恩情。”于是,他们再次走到海瑞床前,叩头致谢:“我们不该偷窃您的财物,被您抓到,本以为必死无疑。如今您如此大度,放我们一条生路,真是如同重生,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我们虽然是窃贼,也知道知恩图报,恳请您告诉我们您的尊姓大名,让我们能记住。”
海瑞坦然道:“我叫海瑞,是琼山县人,现住在睦贤乡。我不求你们回报,只希望你们能改过自新,那就算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请问二位壮士尊姓大名?”
其中一人王安答道:“小人姓王名安,他叫张雄,我们都是绿林中人。因家境贫寒,无以为生,才走上了这条路。现如今蒙海相公如此宽容教诲,我们决心改过自新,从此再也不做贼了。”
海瑞听闻他们愿意改过,颇为欣慰,又考虑到他们缺乏起步资金,于是大方地解开银包,每人赏赐了五两纹银,说:“你们拿去这点钱,先从小生意做起,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吧。”
当二人目睹海瑞如此慷慨大方,坚决不肯接受银两,感激涕零地回应:“海相公您已经对我们宽宏大量,释放我们已是感激不尽,哪敢再受此金银?我们现在既然决定不再为盗,却又无处栖身,情愿追随您,为您效犬马之劳。不知您是否愿意接纳我们?”海瑞连忙摆手拒绝:“不敢当,二位都是有能力之人,怎可屈居我之下?还是拿着这些银子去另谋生路吧。”
王安却坚称:“我们看到您如此大义慈悲,实在舍不得离开,执意要请求您收留我们。”说着,他俩双双跪倒在地,不断叩头,苦苦哀求。
海瑞见二人态度诚挚,便将他们扶起,说道:“既然你们真心想要跟随我,但你们要知道,我不过是个穷困的书生,正要去省城参加科举,只怕你们跟我受的苦楚不少。”二人异口同声道:“只要海相公肯收留我们,我们愿意自备生活所需,绝不给您添麻烦。”
海瑞见状,提出了条件:“如果你们愿意听从我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们。首先,严禁你们再去盗抢他人财物;其次,不可贪婪无度;再者,不可酗酒闹事;另外,不得干涉他人的闲事;最后,严禁赌博。并且,你们必须时刻跟随在我身边,行事公正无私,丝毫不得偏私。以上几点,只要有任意一点做不到,我便无法收留你们。”二人听后,异口同声保证:“海相公您的教诲,我们绝对不敢违背,一切谨遵教诲。”
海瑞遂将张雄更名为海雄,王安更名为海安,二人自此洗心革面,矢志改过从善,甘心服务于海瑞。次日,海瑞将此事告知众友,大家都对海瑞的正义气概和高尚人格深感钦佩,感叹他竟能感化偷盗之徒,使之弃恶从善。正所谓:“正气所致,人心皆服,即使是顽劣之徒,亦能由此觉醒,重焕新生。”
在辽阔的海洋彼岸,海瑞携同忠诚的伙伴海安、海雄以及几位密友,一同跨越浩渺波涛,目标直指雷州半岛,同时心中满怀着对岳母张夫人和内兄张国璧的深深挂念。暌违数年后的重逢,他们有着千言万语难以倾诉的情深意长。
当他们抵达时,张夫人精心筹备了一场盛宴,一是为了热烈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女婿,二是希望借此鼓舞他在科举路上的士气。宴席间流淌着浓厚的家庭温馨。张夫人端详着海瑞,脸上带着期许的光芒,预言道:“贤婿啊,看你如今神采奕奕,这次科举考试定能高中无疑!”
海瑞谦逊回应:“承蒙岳母大人福泽庇佑,若果真有幸金榜题名归来,也能稍稍抚平我妻子一路走来的艰辛付出。”
张夫人感慨万分:“我那女儿虽然不通世故,未能尽守妇道,但能嫁给像你这样的君子,就如同野草依傍于美玉之旁,真是她的莫大荣幸!”
海瑞却淡然答道:“并非如此,小婿家中贫寒,自从令嫒踏入寒门以来,亲自操持家务,历尽困苦,我心中实感愧疚。若是真能借得天赐良机,在科举场上崭露头角,才算是没有辜负她的付出。”
那一晚,两人在宴席上掏心置腹,直至深夜尽兴而散,海瑞便留宿在张家。
次日,张国璧再度邀请海瑞相聚。酒至微醺之际,张国璧不禁戏谑道:“看来我是老了,恐怕无法亲眼目睹妹夫你展翅高飞的一刻了。”海瑞安慰他道:“尊舅无需忧虑,人生浮沉自有天定,非人力所能左右。”两人继续畅饮至深夜。
次日清晨,张夫人赠予海瑞十两银子作为路费,又设宴为其饯行。张国璧也赠送了盘缠。海瑞就此向众人告别,与朋友们一起踏上新的旅程,朝着高州的方向坚定前行。
舟车疾驰日夜兼程,终至羊城脚下,海瑞寻得一处寓所暂时安顿下来,预备参加这场关乎命运的选拔。此次科考意在挖掘遗落的人才,出乎意料的是,海瑞竟名列前茅,遂在寓所静待主考官驾临。这一年,赫赫有名的江南才子胡瑛担任正主考,以其两榜进士及太常寺卿的身份,深受皇帝器重,特意委以此重任;而副主考则是江西籍的彭竹眉,同样出自两榜,曾任朝中要职,亦是皇上素来赏识之人。
胡、彭两位大人接到钦命后,迅速启程。八月初二,他们如期抵达省城,地方官员恭敬迎接,将其安置于公署之中。至初六日,两位主考与其他监临、提调官员一道进入闱场。初八日,海瑞与众考生依次点名步入考场。在接下来的考试中,海瑞挥毫泼墨,三篇诗文犹如珠玉琳琅,二场经纶满腹,三场对策针砭时弊,深得房师们的高度赞赏,因此得以脱颖而出,成为首推之选。
终于到了揭榜那一刻,海瑞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榜单第二十五位,报录人纷至沓来传递佳音,使得随侍身边的海安、海雄二人欣喜若狂。同行的其他朋友无一中榜,这一年的庚午科举,海南琼州地区仅海瑞一人高中,众友纷纷前来道贺,场面热闹非凡。
待到庆祝宴会之时,海瑞身着华服,陪同同年及好友们前往巡抚衙门,戴上象征荣耀的红花,叩谢皇恩,整个仪式盛大且喧嚣,堪称一时之盛事。
几天之后,海瑞即将启程返乡,有人劝阻道:“兄台不久就要接到朝廷的通知,准备赴京参加会试,如今若长途跋涉回乡,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不如暂不归家,派人传信报喜即可。”海瑞摇头道:“不可如此。古语有云:‘富贵而不归乡,犹如穿着华丽的衣服在黑夜中行走。’今日我虽尚未显赫,但既然有幸高中,定要亲至先人墓前祭拜,略表寸心。况且家中贤妻翘首期盼,怎能因旅途劳顿而使父母之墓不得亲奉,让她空守闺门,无缘一睹我此刻的新贵风采?我绝不会忍心这样做。”听者无不为之动容,对海瑞的孝义之举深感敬佩。
海瑞向房师深深致谢,并与同年学子及诸位朋友一一辞别,随即踏上了返回海南的行程,一路上喜悦满怀,更高兴的是自己能有所成就以告慰岳母张夫人和内兄张国璧。
经过几日奔波,一行人来到了雷州地界。海瑞决定先单独前往岳家拜见岳母,以免耽误同行诸友。他派海安带上书信随诸友先行回家报喜,自己则与海雄直奔张府。张夫人见到女婿高中,兴奋不已,自然不必赘述,立刻吩咐下人准备酒宴庆祝。海瑞提及还需去探望舅兄张国璧,谁知张夫人却黯然道:“国璧已于上个月去世,至今还未出殡,仍在家中停柩。”
海瑞闻讯,不禁失声痛哭:“唉,可怜的舅兄!痛失舅兄!”他甚至悲痛到无法进食,径直奔向张府灵堂,扑倒在灵柩前嚎啕大哭。
原来,张国璧并无子嗣,由嫡侄张遂过继承继香火。面对海瑞的悲痛欲绝,张遂多方劝慰,多次试图让他节哀。海瑞边哭边回忆起当初赶考离别时与张国璧的交谈,那时张国璧已有预感身体状况堪忧,而海瑞曾以道理宽慰,怎料一语成谶,短短时间之内,竟阴阳两隔,物是人非,不禁泪水涟涟。
海瑞抑制不住悲痛,亲手题下一首悼亡诗表达哀思。张遂看后,亦不禁涕泗横流。不多时,张夫人派人来请海瑞回去饮酒,并邀来了张元作陪。然而,海瑞因过于思念张国璧,当日酒席之上始终无法尽欢,沉浸在深深的哀伤之中。
次日清晨,海瑞打算启程回琼,张夫人见状,关切地说:“贤婿这一路上鞍马劳顿,昨日又在舍侄那里过度哀伤,不妨在此多休息两天,再动身也不迟。其实我还有一些话想与你说。”海瑞点头答应:“小婿愿意多住两天,岳母有何教诲,请您直言。”
夫人接着道:“如今你高中解元,下一步便是进京参加春闱,这一去可能要耗费很长时间。但这样一来,我那女儿在家就无人照料了。我有个想法,打算接她过来与我同住,直到你高中后再作安排。这样一来,你在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专心应试,而我女儿也有我亲自照顾,你觉得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