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沈良谟家突遭洪水淹没,家道中落。赵士俊见沈家败落,便心生退亲之念。可阿娇却是个贤淑仁德的女子,她对母亲田氏说:“爹爹既然已将我许配给沈家,我怎能再嫁他人?”田氏见女儿已长大成人,也急切地希望她能早日成亲,但沈猷却无法筹措聘礼。
一日,赵士俊前往南庄办事,田氏便趁机派家仆前往沈家,请沈猷过府商议婚事,并打算将银两赠予他作为聘礼。沈猷闻讯大喜过望,但他却衣衫褴褛,无法出门见人。于是,他便前往姑姑家借衣。
姑姑见侄儿到来,便询问他有何要事。沈猷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岳母见我家境贫寒,便派人来叫我过去,打算给我些银两作为聘礼,然后便可迎娶阿娇。但我如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所以特地来此想向表兄借用一套新衣,明日一早便归还。”
姑姑听后也替沈猷感到高兴,便留他吃了午饭。随后,她便吩咐儿子王倍取一套新衣给沈猷。可谁料这王倍竟是个心术不正之人,他听闻此事后便心生邪念,谎称有事要出门一趟,让沈猷在姑姑家多等一日。
王倍却独自来到赵家,冒充沈猷拜见田夫人和阿娇。田夫人和阿娇出来款待他时,见他举止粗鲁、礼貌不周,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田夫人问道:“贤婿是读书人,为何如此粗率?”王倍厚颜无耻地回答道:“财是人胆,衣是人貌。小婿家境贫寒、流落异乡,如今骤然来到相府这样的富贵之地,心中难免惶恐不安,所以举止才会如此失态。”田夫人听了他的解释,也就没有再多加责怪,还留他在府中过夜。
当晚,王倍趁机勾引阿娇,与她私奔出逃,不知去向。而沈猷在姑姑家等了一日又一日,却始终不见王倍归来。他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他只得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面对家徒四壁的惨淡景象和未知的未来。
第二天,沈猷将八十多两的银子,以及价值百两的金银首饰和珠宝,一并交给了王倍。王倍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沈家女婿,自然没有防备。他带着这些财物回到了姑姑家,对沈猷谎称自己只是去拜访朋友,然后又缠住沈猷多留了一日。到了第三天,沈猷坚决要离去,王倍这才将衣服借给他。
沈猷来到岳父赵士俊家,派人进去通报田夫人。田夫人听到消息后惊讶不已,出来见到沈猷,故意问道:“你是我家女婿,能否说说你家中的情况?”沈猷一一道来,言辞文雅,举止雍容,气质超群,俨然大家风范。田夫人这才明白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沈家女婿,之前的那个乃是冒名顶替的光棍,心中懊悔不已。
田夫人进入内堂,对女儿阿娇说:“你出来见见他。”阿娇却不肯出来,只在帘子后面问道:“叫你前日来,怎么直到今天才到?”沈猷答道:“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所以直到今天才来。”阿娇冷冷地说:“你早来三日,你就是我丈夫,金银财物都是你的;现在来晚了,那是你的命。”沈猷道:“令堂派人约我前来,并以银相赠,所以我才会如此匆忙。若没有银相赠也无关紧要,何须以前日今日为借口。我若不写退书,你守到三十年,也是我妻子。令尊虽有势力,岂能将你再嫁他人!”说完就要起身离去。
阿娇急忙道:“且慢,是我与你无缘,你将来会有好妻子相伴。我将一对金钿、两股金钗赠予你,助你读书求学,愿来生再续前缘。”沈猷道:“小姐何出此言?这对金钗金钿,岂能当作退亲的聘礼?任凭令尊与我如何,我都不会答应。”阿娇道:“并非退亲,明日自有分晓。你速速离去,便可得到这对金钗金钿。稍晚些,恐怕会连累于你。”沈猷不解其意,仍在堂上端坐。
不一会儿,内堂传来慌乱的声音,报称小姐自缢身亡。沈猷还不敢相信,进入内堂一看,只见阿娇已经解下绳索,田夫人抱住她痛哭不止,沈猷也泪流满面,心痛不已。田夫人催促沈猷离开:“你速速出去,不可久留。”沈猷匆忙回到姑姑家归还衣服,并告知了发生的事情。
后来,王倍的母亲得知儿子因为贪财而害得阿娇自缢身亡,心中惊恐不已,没过多久便去世了。王倍的妻子游氏也是个美貌贤德的女子,才嫁入王家一个月,便得知丈夫干了这等丑事。她怒骂道:“既然得了银子,就不该玷污自己的名声。你这种人,天理难容!我不愿再做你的妻子,我要离开王家回娘家去!”王倍却道:“我有这么多金银财物,难道还怕找不到女人娶吗?”于是写下休书,将游氏赶出家门。
话说赵士俊离家数日后归来,一踏入家门便急忙询问女儿的死因。田夫人面带愁容,缓缓道出事情的原委:“女儿往日娇生惯养,对待下人颇为严厉。那日沈猷上门求亲,他衣衫褴褛,女儿觉得颜面尽失,一时想不开,便选择了自缢。这确实是她一时冲动,与沈猷并无直接关联。”
然而,赵士俊听后却怒火中烧,他愤然说道:“我早已想要退掉这门亲事,可你们母女俩却执意不肯。如今沈猷玷污了我家的门风,害死了我的女儿,你竟还说他与此事无关!我非要让他偿命不可!”说罢,他立刻写下状纸,命家人前往官府告状。
状纸中这样写道:“告为奸杀女命事:世间情义,莫过于父子情深;世间大事,莫过于生死攸关。我的女儿阿娇,年仅及笄之年,本已许配给沈猷。然而,沈猷却潜入我家,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女儿重视贞洁,羞愧难当,最终选择自缢身亡。闺门之内,风化所系;男女之间,嫌疑须防。沈猷既是我家女婿,本应恪守本分,何故如此无礼?如今生者已逝,同衾合枕的姻缘已断;死者不复生,偿命抵死的法律难逃。人命关天,我因失去女儿而痛彻心扉。特此上告!”
赵士俊家财万贯,势力庞大,他买通官府,上下打点,使得叶府尹在审理此案时偏听偏信。沈猷被拘集审问,面对原告的一面之词和伪证的妄指,他被判死刑,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临近秋天时,赵士俊写信给巡行的包公,嘱咐他将沈猷处决,以免留下后患。田夫人得知此事后,心中不忍,私下派人向包公求情,希望他能暂缓行刑。包公心中生疑:“同样是女婿,丈夫要求杀他,妻子却要求放过他,这其中必定有隐情。”于是,他单独提审沈猷,详细询问他的来历和案情。
沈猷一一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包公又问道:“当日赵小姐埋怨你来得太晚,你为何会迟来三日?”沈猷解释道:“因为我当时没有合适的衣服,便去表兄王倍家借衣。不料被他缠留了两日,所以第三日才赶去赵家。”
包公听完沈猷的陈述后,心中已有了计较。他心生一计,决定扮作一个布匹商人,前往王倍家中售卖布匹。王倍见有生意上门,便问包公买了两匹布。包公故意抬高价格,想以此激怒王倍。果然,王倍被包公的高价惹怒,大声骂道:“你这小商贩真是可恶!”包公也不甘示弱,回骂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买布的人。我这布匹价值二百两,你若真想买,我可以便宜五十两卖给你,别欺负我是个外地小商贩。”
王倍听后冷笑一声,心想:“我家中现有银七、八十两,若要加上首饰,岂止一百五十两。”于是他傲慢地对包公说:“我银子都放出去生利了,现在手里没那么多现金。不过你要是想用首饰来凑数,我也可以帮你买来。”包公心中一喜,暗道:“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于是他假装答应道:“只要你真心想买,首饰也可以。”
王倍随即拿出六十两银子和一些金银首饰,凑足了九十两,向包公购买了二十担好布。包公见王倍拿出了赃物,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立即召来赵进士,将那些金银首饰交给他辨认。赵进士仔细看了看,认出其中几件确实是自己家中的物品,惊讶地问道:“这些首饰怎么会在这里?”
包公见时机成熟,便下令拘捕王倍。在堂上,包公厉声问道:“你冒充沈猷去赵家骗取金银首饰买布,当日是否还有奸情?”王倍见包公就是前日那个假扮布客的人,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无遗,无法逃脱罪责。他只好如实招供道:“那天因为表弟来借衣服,我便冒充沈猷先去了赵家。小姐出来后,我趁机与她发生了关系。现在小姐已经自缢身亡,表弟也因此入狱。既然事情已经被你们查出来了,我愿意接受死罪。”
包公听完王倍的供述后,愤怒地斥责他的罪行恶劣至极。他下令对王倍重责六十大板,王倍当场毙命于杖下。
赵进士得知了王倍的所作所为后,愤怒得几乎要喷火:“脱走银两我还可以宽恕,但我女儿被他玷污,羞愤而死,此仇难消!他差点又害死我女婿,误了人家一条命,损我阴德,我必追查到底,夺回那些首饰,还要让他妻子也死在狱中,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王倍的妻子游氏听闻了前情,主动前往赵进士家中,找到田夫人哭诉:“妾身游氏,嫁入王家尚不足一月,就因丈夫窃取贵府的金银,我深觉其不义,当即请求离异,已回娘家一年有余,与王家恩断义绝。此有休书为证。如今听闻老相公要追回首饰,但那些首饰并非我所得,望夫人明察秋毫,怜悯妾身。”
赵进士仔细查看了休书,又详细询问了游氏的来历,确认她确实是因为丈夫的恶行而主动求离,不禁叹息道:“此女不贪财,不居恶门,知礼知义,真是名门之后啊。”
田夫人因思念女儿不已,见赵进士称赞游氏贤淑,便道:“我女儿如掌上明珠,却不幸早逝。如今我愿认你为义女,以慰我心,你意下如何?”游氏感激涕零,拜谢道:“若得夫人提携,妾身感激不尽,愿视夫人为再生父母。”
赵进士见二人情投意合,便提议道:“你二人既已结为母女,如今游氏无夫,沈猷也未娶,何不让他二人成亲,当作亲女婿相待,如何?”田夫人喜出望外,连声道:“此事甚好,我之前竟未想到。”游氏心中更是欢喜,也道:“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于是,当日便派人去迎接沈猷,让他入赘赵家,与游氏成亲。众人皆大欢喜,称赞这是天作之合。
真是奇怪啊,王倍贪图别人的财物,最终却落得一场空;他玷污了别人的妻子,最后自己的妻子反而被别人所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真是最好的证明啊!
十
在庐州府霍山县南村深处,有一位名叫章新的裁缝师傅,年近半百,虽妻子王氏尚且年轻貌美,但品行放荡且未曾生育。章新便将兄长的儿子继祖接入家中一同赡养,继祖的妻子刘氏更是明艳动人。此时,两位来自桐城县的油漆工杨云和张秀来到霍山县工作,他们与章新关系交好,因此选择在他家居住,彼此间的友情日渐深厚。杨云和张秀甚至尊章新夫妇为义父义母,亲密无间。
杨云率先与王氏私通,不久后张秀也涉足其中。一日,章新带着继祖外出做工,杨云正与王氏偷欢时,却被儿媳刘氏撞见。王氏心生诡计,提议既然已被发现,不如也拉刘氏下水以封其口。于是,当章新叔侄在外劳作,夜晚未能归家之际,刘氏独自守房。杨云趁机潜入刘氏房间,在她熟睡之时欲行不轨,刘氏惊醒奋力反抗,王氏闻声进入房间,捂住刘氏的嘴帮助杨云。刘氏被迫就范,随后张秀也与王氏共度春宵。自此,杨云和张秀轮流与王氏和刘氏发生不正当关系,趁着章新叔侄频繁外出,如此持续了一年有余。
尽管四人的秘密交往看似天衣无缝,却未料到最终被章新察觉。章新虽欲捉拿二人,却未能成功。杨云、张秀与王氏商议,认为章新已知晓此事,主张谋杀他以免后患。然而,王氏担忧后果,建议只要行事更为隐秘,章新无法掌握证据,便奈何不了他们。
又过几日,章新对继祖说,因八月正值各家收割新谷之际,决定第二天清晨一起外出向邻里讨要一些谷物供家用。次日清晨,章新与继祖分头行动,章新去了较近的望江湾,继祖则前往较远的九公湾。章新早早完成任务,于次日午后返回家中,一场关于背叛与谋杀的风暴悄然酝酿着……
随着故事的发展,章新在归途之中,意外遭遇刚做完漆正返回家中的杨云和张秀,两人一见到章新,立刻交头接耳,显然之前的密谋有了实行的机会。二人走近章新,假意殷勤地询问:“义父您回来了,包裹和雨伞让我们帮您拿着吧。”接着三人一同前行,步入了一处偏僻的山区。随着天色渐晚,杨、张二人诱骗章新深入了一个幽暗的山谷。章新顿时感到不妙,恐慌之下大声呼救,但四周并无回应。这时,张秀眼疾手快,一把扭住了章新的手臂,而杨云则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小斧头,朝着章新的头部狠命一击。不幸的是,斧头深深地嵌入了章新的颅骨之中,难以拔出。就在这一刹那,一阵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响,仿佛有人靠近,二人惊惶失措,匆忙将章新的尸体连同斧头一起推入了附近的莲塘,并搬来一块巨石压在上面,确保尸体不会浮出水面。随即,杨云和张秀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家中,自以为得逞,将杀人之事告诉了王氏。
王氏听闻之后,吓得魂飞魄散,但她仍冷静地下达指令:“事情已经这样了,千万不能让刘氏知道,她万一不慎泄露出去,我们都会遭殃。”紧接着,王氏提出了新的忧虑:“要是继祖回来找不到叔叔,那该怎么办呢?”张秀狡猾地一笑,胸有成竹地说:“我有一个主意,只要你同意,保证万无一失。”王氏紧张地追问:“你有什么计策?”张秀阴险地答道:“继祖一旦回来,你首先问他是否见过章新。如果他说没见过,咱们就直接报官,诬陷是他谋杀了叔叔。这样一来,既能除去他,又能掩盖我们的罪行。”
王氏与杨云都认同这个歹毒的计划,并决定照此执行。到了初六日,继祖终于回到了家里,王氏立刻质问:“你叔叔怎么还没回来?”继祖一脸茫然地回答:“我昨天在望江湾等他一起回来,大家都说他初三下午就已经回来了。”王氏脸色陡变,厉声道:“这一定是你杀害了他!”说着,她不由分说地将继祖捆绑起来,交给邻居看管,然后自己则匆匆跑去衙门击鼓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