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李家奴被带到了堂上。包公厉声问道:“李家奴,你如何在阳间行恶,连累主人背上恶名?”李家奴心虚胆怯,见事情已经败露,又见主人在场,哪里还敢出声辩解,只得低头认罪。
包公一声断喝,道:“无需再查,此事定是李家奴所为,确凿无疑。”赵伯仁连忙跪下,恳求道:“求大人明察秋毫,严惩此奴,以儆效尤,也让其他家奴知道,累及主人名声者,必将受到严惩。”
包公点了点头,沉声道:“我自有分寸。”他转向姚汤,语气冷厉:“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一生行善,其实不过是虚情假意。你所谓的周济他人、修桥补路,不过是花几个小钱买个好名声罢了。你心里其实舍不得,暗地里还要算计着怎么把钱财补回来。要知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你的所作所为,天地可鉴。做好人,心田才是最重要的。若只看重钱财,穷人又怎能积德?心田若好,即便一文不舍,也是善行;心田若恶,即便日舍万金,也是恶行。你心田不善,又如何能教出好子孙?”
接着,包公转向赵伯仁,语气稍缓:“你虽有些不善的名声,但本心存善,只是被恶奴所累。因此你能享尽富贵,子孙也能科举连芳。皇天不负有心人,报应不爽。”
说完,包公下令将李家奴投入油锅,以儆效尤。而姚汤和赵伯仁则各自离去。
这一段议论,让在场的众人无不叹服。包公不仅断案如神,更能发人之所未发,真乃一代明公也。
十二
在阴曹地府,有一位注寿官,他的职责就是决定每个人的生死时刻。每个人的寿命,都被他精心地记录在寿簿之上,哪一年该死,就注定无法逃脱;而如果命不该绝,就算走到鬼门关也能转回阳间。传说,人的善恶行为可以影响寿命,做好事,寿簿上就会多添几笔,作恶多端,寿命自然也会相应减少。这似乎解释了为什么每个人的寿命都各有不同,因为每个人的善恶行为都是独一无二的。
然而,有时候,这个看似铁律的规则也会被打破。
在山东,有一位名叫冉道的男子,他一生吃斋念佛,行善积德,被人们尊称为“佛子”。相反,陈元这个人却是恶名昭彰,他无恶不作,欺压百姓,人们都叫他“虎夜叉”。按照常理,像“虎夜叉”这样的人,早死一天,人们就会早一天拍手称快;而“佛子”多活一天,人们就会多一天感到欣慰。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冉道这位“佛子”并没有活到高寿,反而英年早逝;而陈元这个“虎夜叉”却活到了九十多岁,无病而终。这让人们感到十分不公,纷纷为冉道打抱不平。
于是,在阴间,冉道的亡魂提起了诉讼,他控告阴司对寿命的分配不公。他的状纸这样写道:“我控告的是寿命分配的不公。阴德本该延寿,作恶理应早亡,这是阴司的法则,也是我们百姓的期望。但现在,行善的我却早早离世,作恶的陈元却长命百岁。我这样的‘佛子’被速速召到黄泉之下,让在世的人都不敢再念佛;而像陈元那样的‘虎夜叉’却能在人间长久地肆虐,恐怕以后人们都会效仿他的恶行。如果说早死是为了早日投胎转世,那我宁愿在阳间多活一天,也胜过在阴间度过千年。我请求阴司对此事进行公正的审判。”
包公见状,眉头微皱,沉声问道:“冉道,你何以抱怨寿命长短不公?”冉道低垂着头,小声回应:“小人不敢言怨,只是我平日行善积德,本应多享几年阳寿。或许阴司的簿册上有所疏漏,误判了我的寿命。”
包公闻言,脸色一肃:“阴司断案,不比阳间随意定罪或表彰善行。生死大事,岂会轻易出错?速速传善恶司与注寿官前来核查。”
不久,鬼使回报:“经查,冉道乃是口善心不善之人。”包公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他转向冉道,语重心长地说:“人生在世,心田若是污浊,纵是持斋把素,亦是徒劳。如今阳间之人,往往吃素者心田更为狠毒,借素食之名,行不善之实。你这种人,只能欺瞒世间盲眼之人,岂能逃过阴司的法眼?你的罪行,比那些不吃素的人还要深重,如何还敢抱怨早死?”
冉道听罢,面色惨白,低头认罪:“小人知罪了。但陈元那等恶人,为何却能长寿?”
包公闻言,即令鬼卒拘传陈元前来对审。陈元一到,包公并未立即询问,而是命人查阅善恶簿册。不久,鬼吏回报:“陈元三代积德,确无差错。”
包公眉头一挑,问道:“何以反无差错?”鬼吏解释道:“陈元家族三代积善行德,故有此福报。”
包公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一代积善,尚能惠及十世,何况三代?但阳世作恶,虽能多活几年,死后难免要受地狱之苦。”
于是他提笔批道:“审得冉道因念佛而早逝,遂怨陈元作恶而长寿。岂知善恶在心不在口,论恶亦需看积累而非一端。口里吃素便求长寿,岂能让吃肉者皆短命?三代积善,福泽绵长;小过可宥,何须计较?然冉道佛口蛇心,罪加一等;陈元虽行恶而享长寿,难免冥界之苦。二者不可混为一谈,速速退下!”
十三
在广东潮州府的揭阳县,赵信和周义是多年的好友。某日,两人相约一同前往京城买布,商定好次日黎明在船上会合。为此,赵信提前一天找好了张潮艄公的船只。
到了约定的那天,赵信早早地来到了船上,却发现四周一片寂静,路上空无一人。这时,张潮艄公将船撑向了河中央,突然猛地一推,赵信毫无防备,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河水中,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张潮见状,迅速将船撑回岸边,然后假装还在睡觉。
黎明时分,周义如期而至,呼唤着艄公张潮。张潮这才慢悠悠地起身,两人一起在船上等待赵信的到来。然而,直到早饭过后,赵信仍然没有出现。周义开始感到不安,让张潮去赵信家看看情况。
张潮来到赵信家,连叫了几声三娘子,赵信的妻子孙氏才开门出来。原来她早起做饭,后来丈夫说再睡会儿,她也就跟着多躺了一会儿。张潮问孙氏:“你丈夫昨天和周官人约好来船上,现在周官人已经等了好久了,他怎么还不来?”孙氏一听,顿时惊慌失措:“他出门很早的,怎么会还没到船上?”
张潮回到船上向周义报告了情况,周义也开始感到事情不对劲。他回到赵信家,和孙氏一起四处寻找赵信的踪影,但整整三天都没有任何线索。
周义开始焦虑起来,他和赵信约好一同做生意的事情人尽皆知,如果赵信突然失踪,人们很可能会把责任归咎于他。于是,他决定前往县衙报案,寻求官府的帮助。在报案时,他特别提到了艄公张潮以及赵信的邻居赵质、赵协等人作为证人,希望能够尽快找到赵信的下落,揭开这起离奇失踪案的真相。
朱知县审阅了状纸,决定受理此案,下令拘捕所有涉案人员到堂受审。
首先,朱知县审问孙氏。孙氏声泪俱下,称丈夫赵信那天早上吃了早饭,身上带着银两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接着,朱知县传唤艄公张潮。张潮坚称,赵信和周义确实曾一同来讨船,但次日天未亮时,只有周义一人到船,赵信并未出现。他还说,附近数十条船都可以作证。当周义让他去催赵信时,他叫醒了还在睡觉的孙氏,那时她才开门。
随后,朱知县又审问了赵信的左右邻居赵质和赵协。两人都表示,赵信确实准备出门做生意,孙氏在家吵闹也是事实。但他们并没有看到赵信一早出门的情景。
朱知县听完众人的证词,开始怀疑周义。他质问周义:“莫非是你见赵信身上带着银两,起了谋财害命之心,才抢先报案?”周义激动地反驳道:“我一人怎么可能谋害得了赵信?更何况,我和他家境相当,又是多年的好友,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我甚至还打算帮他伸冤呢!”
孙氏也连忙为周义辩解,称他平时与赵信关系很好,绝不可能是凶手。但她也提出了自己的怀疑:“或许赵信先到船上时,被艄公张潮所害。”张潮听后急忙辩解,称自己一船帮几十只船,怎么可能在口岸头谋害人命而不被人发现?他还说,周义到船时天还没亮,自己叫醒他时已经是月光明媚了。至于赵信早出门的事,左右邻居都不知道,自己去叫孙氏时,她还在睡觉,门都没开,分明是她自己谋害了丈夫。
朱知县听完张潮的辩解,决定对孙氏动用严刑拷问。孙氏原本娇弱的身躯哪经得起这样的折磨,她痛苦地喊道:“我丈夫已经死了,我也愿意陪他一起死。”于是,她招认了自己因阻挡不从而谋杀了丈夫。但当朱知县追问赵信的尸身下落时,孙氏却坚称:“谋死的是我,若要讨他尸身,只将我身还他,何必更究!”
此案经过府衙复审,结果并无变化。
又是一年秋天,孙氏谋杀亲夫一案即将迎来最后的审判。大理寺中,有一位名叫杨清的左任事,他心思缜密,明察秋毫。当他翻阅孙氏的案卷时,突然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他拿起笔,批下两行字:“敲门便叫三娘子,定知房内已无夫。”这两句话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案件的真相。原来,艄公张潮才是真凶!
于是,杨清再次下令,让巡行官重新审理此案。此时,包公正在潮州府巡视,他听闻此事后,立即将张潮拘捕到堂。
包公冷冷地问道:“周义命你去催赵信,你本该叫三官人,为何却叫三娘子?你必定是知道赵信已经死了,所以才只叫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