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卫倒有分意外,半晌才点点头,淡漠道:“请跟我来。”
他素来不是多话之人,转身出了客栈,客栈外早备了两匹马,他当然也早算定,斛律明月想见一个人,那人很难拒绝。
二人翻身上马,向将军府的方向行去,土卫还是面无表情,似乎只是负责传令。
孙思邈目光闪动,突然道:“这些年来,五行卫一直都是斛律将军的膀臂,深得将军器重。”
他说的是事实,可也像废话,可他显然不是说废话的人,突然提及这个事情,自有深意。
土卫只是“嗯”了声,并无回应。
孙思邈转望邺城白雪,有红日升起,黄澄澄的光线落在白雪上,泛着略有刺目的光芒。
“当初我和你们五个在响水集初见,有过些误会,若有得罪,还请阁下莫要见怪。”
“我等奉令行事罢了。”土卫冰冷道。
“当初在响水集,我曾见过你们五人的身手,果然高明。”孙思邈回忆道。
响水集一战,过江的茅山宗弟子若非孙思邈出手,只怕尽数死在响水集了。
可桑洞真等人最终还是死了,一念及此,孙思邈神色怅然。
“可我们五人,也是无法奈何孙先生。”土卫望着前方屋脊雪白,眨了下眼睛。
孙思邈微微一笑:“我那时只是逃命罢了,若真和五位交手,不见得能讨得便宜。”目光从土卫脸上掠过,“茅山宗道术不差,但诸位却能破得举重若轻,很让我好奇。”
他其实不是好奇的人,他发问,只因为他感觉其中另有玄机。
顿了片刻,他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不知几位的道术,从哪里学得?”
当初响水集时,孙思邈就已看出,五行卫对道术的精通,更过桑洞真等人。
道术绝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土卫脸色突然变得冰一样冷,霍然扭头,直视孙思邈道:“先生想知道什么?”
孙思邈看了土卫半晌,摇摇头道:“没什么。将军府到了。”心中在想,土卫为何如此激动?
土卫怔了下,移开目光,望着皑皑白雪,又眨了下眼睛,那一刻的表情,似乎颇为古怪。
雪泛白光,孙思邈过前堂、回廊,一直到了后花园这才止步。
斛律明月就站在花园内一棵青松之下。
雪压青松,洁白中绿意一点傲然挺立,斛律明月站的只比树直,听孙思邈脚步声,也不回头,拍拍树干,缓缓道:“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来,旁人或许不懂,孙思邈却明白。
将军府本是东柏堂,这里本是东柏堂的后花园,种满了菊花,每到秋日,遍地菊花盛开,持蟹把酒,好不快哉。
可高澄就是死在这里。
一切都从高澄的死开始,道中和齐国,或者说和斛律明月的恩怨,就从东柏堂开始,如今天师六姓垂危,李八百又死,斛律明月突将孙思邈找到这里,难道想让一切从这里结束?
孙思邈脸色不改,摇头道:“将军错了。”
斛律明月身躯微震,一掌拍在树干上,纷纷雪落。
良久,他才平静问道:“我错在哪里?”
“一切并非从这里开始的。”孙思邈惆怅道,“自从张角为乱,或许已经开始,亦或许,早在张角之前,天下就早是尔虞我诈,东柏堂,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循环罢了。”
斛律明月喃喃道:“循环?循环!”突然放声道,“可无论什么时候开始,如今总要结束的。”
“将军又错了。”孙思邈诚恳道。
他才到这里,就敢两次指摘斛律明月的错误,若是平时,只怕是难以想象之事。
冬日的光线似乎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