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瞥见静养于榻的太王太后,早无当初的犀利和精练,越感于心不忍,若在太王太后面前否认自己是楚国公主,她是否禁得住刺激?
梅儿骑虎难下,时而左顾嬴政时而右盼太王太后,每转一次眼珠就会经过中间的“分隔线”,所以视线难免落在他的身上,便见赵高眼睛压成了一根线,轻微的摇头。刚才碰她衣角的时候还以为是凑巧,现下想来根本是在暗示她。
赵高何许人?有博君恩宠的才华,有指鹿为马的权势,有沙丘政变的果敢,有谋朝篡位的胆量。
如今步步高升的赵高多番暗示于她,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遂道:“妾王梅儿,楚人,二八年华奔投赵亲,然几番战火衣食不得,沦为婢子。”
她没有明说,却已经明确否认自己是楚国公主。
御史大夫适时的言道:“臣已查明,王夫人在来秦之前侍于赵国嬖姜坊。”
一个女子出入过风月场所,即便再干净也会被流言碎语说得不干净,那又有何资格当王后!
气若游丝的太王太后虽然难以言语,可头脑依旧清晰,他们说过的话全全入耳,不由激愤得咳嗽不止:“咳……咳……”
夏无且顺即蹲下把脉,嬴政长臂一挥:“都退下。”
一回到寒梅宫梅儿就遣人打探消息,忧虑的难以入眠,直至亥时(晚上9…11点),见惜兮回来,急问:“怎么样?”
“太王太后……”她嗫嚅道:“薨逝。”
薨逝!
本是意料之内,听她说后还是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满面通红灼烧,羞愧得百感交集,深觉得自己就是那罪魁祸首。她干涩的咽了咽口水,唾沫似直贯入肚,来回翻转,怎突的疼痛不堪,嘴唇瞬间发紫,额上汗珠如豆!
“夫人这是怎么了?”兔最先发现。
“没事……”梅儿颤抖的手微扬,“就……就是肚子……”
站着瞌睡的危纹一听此话顿时清醒:“夫人如今身怀六甲,腹疾可不是小事,奴婢这就去请医官!”
“危纹。”郑玉英叫住她,给软榻上熟睡的妹妹掖好被子,处变不惊的过来,“夜深路远,你在宫中照看夫人并备好热水,劳烦兔速请乳医,我去上报赵内侍。”宫外历练多年,观察到梅儿的裙裾洇湿大片,定是羊水破裂,故看向气喘吁吁的惜兮,“惜兮休憩片刻,待会儿怕是有得忙。”
半饷后,郑玉英最早回来,居然连夏无且也一同过来,确认到梅儿的情况,夏无且箭步出门,“大王,夫人即将生产!”
门外的嬴政面上清冷,喉头微动轻嗯一声,仰头而望,只见月明如故,皎洁似水,柔光暖心。
之前郑玉英赶来时,相关人等正料理着后事,听赵高通传缘由后便派其快马去接乳医,自己和夏无且先行来寒梅宫,都没来得及多带几个服侍的宫奴。
“用力!用力!” 乳医尖声引导。
“啊——”梅儿借着一声大吼的力气侧了头,想避开她的声音,心中不断提示自己: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然而呼吸仍旧凌乱不堪,越发感觉疼痛的强烈,子宫的张合从最初的七八分钟一次到收缩频繁,汗水与血水濡渥衣襟,浊染不清!
只觉得全身每一处肌肉都跟着痉挛,骤然气短无力,甚至呼吸困难,瞬间跌入无际的混沌中……
郑玉英迫切的出来禀报嬴政,却被赵高拦在五米开外:“何事就此言明。”
“夫人血流不止,母子恐难两全,乳医特征求大王定夺。”她知道宫中惯例保小弃大,当看见大王嘴唇微动她越发担忧,难免控制不住情绪的提高音调插话:“望大王三思!”
“寡人要母子平安。”嬴政缓缓的开口,语气平淡却透着君王的霸道。
说罢,孤寂的隐没于漆黑的偏殿,安详的坐下静静等待。即便门窗紧掩,那边房内的喊叫声仍不时传入他的耳中……
得了王令的乳医深怕小命不保,只得狂嗥着诱哄梅儿:“头快露出来了,用力!”
迷糊昏沉中的梅儿凭着这一丝希望努力支撑,从来不知生产这般巨疼,连叫喊都变作嘴张无声,折腾到天已大亮。倏尔,肚内一空,疼痛渐逝浑噩欲睡,更似魂飘故里。
却听“啪”的一声,清脆的啼哭唤回她的神志,眼泪由是不争气的从眼角流出。
这是婴儿来到世上的第一声,也是落入母亲心尖一段最美妙难忘的旋律。自此启航,谱写生命的乐章!
“恭喜大王。”得了消息的赵高立于偏殿门外,“夫人生了位公子。”
黑暗的房间静谧如幽冥的深渊,赵高不确定的又唤了声:“大王?”
“如何?”房内的声音有些沙哑。
赵高不由愣了片刻,遂明白过来,“乃是母子皆安。”
许久,闭目养神的嬴政才推门而出,负手望向梅儿的房间,赵高也顺势看过去,宫门左侧早挂着一张木弓代表其生了男婴,而众人正忙里忙外的端水、备衣。
“走吧,是时辰上朝了,让乳医在此好好照料,夏无且随时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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