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的天气素来以多变着称,宛如一个任性孩童的脸庞,说变就变。
黄昏时分还是霞光万道,将天际和海平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海鸥悠哉地滑翔,预示着又一个宁静夜晚的降临。
前一刻还繁星满天,墨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钻石般的星辰清晰可辨,海面平静得如同深蓝色的绸缎,光滑得没有一丝褶皱,倒映着皎洁的月轮和稀疏的灯火星光,温柔得能抚平一切焦躁。
然而,这宁静假象脆弱得不堪一击。
几乎没有任何过渡,下一刻却骤然风起云涌。
天际传来沉闷的滚雷,像是远古巨兽苏醒的咆哮。
浓厚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海平线尽头翻涌而至,如同泼洒的浓墨,迅猛地吞噬了整片天空,星辰和月亮瞬间隐没,世界被投入一口沸腾的黑色大锅。
狂风率先登场,它呼啸着席卷而来,不再是傍晚那宜人的海风,而是充满了破坏力的、裹挟着咸腥气息的飓风,猛烈地摇晃着岛上的棕榈树,枝叶发出痛苦的哀鸣。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继而连成一片密集的水幕,被狂风裹挟着,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向地面与海面,发出噼里啪啦的骇人声响,仿佛要将这座孤岛彻底砸沉。
大海被彻底激怒了。
它收起了片刻前的温顺伪装,原本平滑的绸缎被无形巨手狠狠撕碎。
温顺的波涛化作汹涌狂暴的巨兽,在风神的鼓动下,一波高过一波,以排山倒海之势,疯狂地扑打着脆弱的沙滩与坚硬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白色的泡沫和深色的海水混杂着,一次次冲击、溃散、又再次凝聚起更大的力量,仿佛誓要将这座胆敢栖息在其领域的孤岛彻底吞噬、碾碎。
慕苡晴独自站在度假别墅宽敞的落地窗前,原本是用来欣赏无敌海景的玻璃,此刻却像是一面放映着灾难大片的巨幕。
剧烈的温差让玻璃内侧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她无意识地伸出手指,抹开一小片清晰,目睹着窗外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酒店里灯火通明,温暖干燥,与外面的狂暴世界形成两个极端,但这并未给她带来多少安全感。
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如同窗外迅速蔓延的藤蔓,在她心底悄然扎根、蔓延。
这种天气,别说船只,连海鸟都早已不见踪影。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带着一丝焦虑扫过窗外翻腾怒吼的海面,巨浪如山峦般起伏,浪尖被狂风撕成白色的飞沫。
突然,一个在波涛中沉浮、时隐时现的黑点牢牢抓住了她的视线。
那不像随波逐流的浮木或垃圾,它的起伏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规律性。
那黑点在巨浪间顽强地闪现,又瞬间被巨大的浪涛吞没,下一刻又在不远处被抛起,随着汹涌的海浪无助地漂浮、沉沦,像是一片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落叶。
风雨声震耳欲聋,但慕苡晴的心跳声却更加清晰地鼓动着她的耳膜,陡然加速。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几乎将脸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努力分辨。
又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动荡的海面!
就在那一刹那的光明中,惊骇击中了她——那竟是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俯趴着的,随着海浪浮沉的人形!
心脏猛地一紧,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同情、震惊与担忧瞬间压过了最初的恐惧。
有人落水了!在这可怕的风暴里!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随手抓过门厅玄关处放着的一把长柄雨伞,甚至来不及换鞋,也顾不上多加一件衣服,便猛地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瞬间冲入了狂风暴雨之中。
“呼——!”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来,几乎让她窒息。
单薄的雨伞在飓风面前简直是个笑话,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伞面瞬间被整个掀翻,扭曲的骨架可怜地耷拉下来。
冰冷的雨水顷刻间将她浇透,单薄的居家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和脖颈上,视线被雨水模糊。
但她顾不上了。
她扔掉报废的雨伞,顶着令人窒息的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地朝着那片距离别墅不远、遍布着尖锐礁石的危险海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