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分昼夜都可以听见他那只木腿在甲板上发出的噔噔响声,但实际上,他干不了什么重要的活儿。
安于天命,沉默寡言,他属于那种诸事不顺的人。
在学校里一个同学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在锯木厂里一把斧头砍断了他的一条腿,在制糖厂里水槽里的沸水烫伤了他。
如果不是路瓦,——他一直都很有眼力——在他刚出医院时雇他帮忙驾船,他很可能就成了一个乞丐,饿死在随便什么地方的路沟边上。
这件事也引起了一场大吵大闹,就像为了维克多一样。
精明的女人发火了。
路瓦低下了脑袋。
不过最后,阿奇帕若还是留下了。
现在他就跟猫和乌鸦一样,成了南维尔美人号上的动物园的一分子。
路瓦老爹掌舵掌得如此灵巧,阿奇帕若使挠钩使得如此准确,南维尔美人号沿着江河和运河溯流而上,在离开巴黎十二天以后,来到了科尔比尼的桥边停泊,安安静静地进入了冬眠期。
从十二月到二月末,跑内河的船家们都不出航。
他们修补他们的船,跑遍各个森林,采购到春天才能采伐的树木。
木头并不贵,船舱里生着旺火,如果秋天木材卖得成功的话,这段休航时间就是一次非常愉快的休息。
南维尔美人号过冬了,它的船舵被取掉,前桅杆藏到甲板舱里,甲板上的所有地方都空了,可以玩耍,可以奔跑。
对捡来的孩子来说,生活起了多大的变化啊!
在整个航程中,他一直惊惶失措,忐忑不安。
他看上去就像一只笼中长大的鸟儿,自由使他感到惊讶,他忘了鸣叫,忘了飞翔。
尽管他还太小,不能真正欣赏眼前的美景,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在逐渐消失的两侧地平线之间溯河上行时的壮观场面。
看见他沉思默想,路瓦大妈就会不停地唠叨说:
“他又聋又哑!”
不,这个来自巴黎圣堂区的孩子,他并不哑!
等到他终于明白了他不是在做梦,再也不会回到阁楼上去,明白了尽管路瓦大妈威胁恫吓,但再也用不着怕把他送回给警察分局长时,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就像一盆种在地下室里的花,被人搬到窗台上时开放了。
他不再像一只遭到追捕的白鼬那样孤独地蜷缩在角落里。
他凸出的前额下面那双凹陷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惶恐不安、左右躲闪的眼神。虽然他的脸色仍然有点苍白,脸上还带着拘谨的表情,但他和科拉丽在一起已经学会了笑。
小姑娘喜欢她的伙伴,就像她这个年龄的人的做法一样,享受着好了吵,吵了又好的快乐。
虽然她犟得就像一头小母驴,但她的心肠还是非常软的,只要一提警察分局长,就能使她乖乖地听话。
刚到了科尔比尼,一个小妹妹出世了。
弥弥尔刚一岁半,船舱里增添了小床,家务活也多了不少,开销已经太大了,没有余钱再雇一个女仆了。
路瓦大妈大声抱怨,吓得连阿奇帕若的那条木腿都在发抖。
在当地没有人同情他们。甚至在本堂神父提出应该以这户船家作为榜样时,连农民们也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他们的看法:
“随您怎么说吧,神父先生,一个人有了三个孩子,还要去捡别人的孩子,这终归是不明智的。”
“路瓦夫妇一直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