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竟然还坐在他的腿上!
“你摔断了腿怎么不早说?”沈骞忿然地指责着他,藉此掩饰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以及他一连串的行为带给他的震撼。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在孟扬名身边蹲了下来。撕开破损的衣物,血肉模糊的伤口呈现在眼前,沈骞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忍受着多大的痛楚?竟然没有哼出半句声!
“对不起,沈骞。”
孟扬名的这一声对不起,晚了四年。
看过来的黑眸里盛载着深不见底的忧伤,沈骞霍然而起,奔到一棵大树下,扶着树干。
有太多的眼泪需要宣泄。
这个男人,拐走了他未过门的妻子,摧毁了他对幸福的想象,同时还有对最好的朋友的信任。他却在四年后,想用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来弥补所有的过错。
一直以来,他都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但在这荒无人烟的谷底,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之后,因为他的一声对不起,所有的伪装都在刹那间土崩瓦解。
“沈骞?”
孟扬名整颗心都疼了起来。
握住树干的指节发白,肩膀簌簌发抖。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沈骞在流泪。他清楚他性格中倔强与脆弱的地方,独力支撑整座镖局,他一定很辛苦,但他不会在人前流露出半分。他的面容那样苍白,他有多久没有好好吃饭和休息?他才二十一岁,如果没有一连串的变故,他还是玩乐无忧的镖局大少爷。
“道歉有什么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不能把你所做的一切抹掉,你永远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三个字!”
把手中的金创药重重地砸在他身上,沈骞一脚深一脚浅地奔进了林子里。
他走了。风从山谷中掠过,松涛阵阵,孟扬名觉得被周围的一切遗弃,冥冥中无法自抑的悲凉牢牢地捉住了他。伤患处传来的痛楚已经麻木,他只感到累,仿佛全身的气力都耗尽,往后一仰,他摊开四肢倒卧在草丛里。
咸苦的眼泪沿着脸上刚硬的线条滑下,一发不收。
不管时光流逝多少,他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孤苦少年。
幼年时失去所有的亲人,眼下抓不牢最爱的人,就连与他一起长大的师弟,也在四年前命丧在他的手上……为什么所有他在乎的人都要离他远去?
深邃的天空中只剩下一抹奇异的深蓝,无边际的暮霭漫上来,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孤寂渗入四肢百骸,孟扬名万念俱灰,任由自己沉进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山洞里,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火堆上的枯枝烧得噼啪作响,沈骞曲着腿,双手抱膝对着明灭的火光发呆。
“沈骞?”
他没有抛下他!孟扬名全身血脉贲张。
沈骞一句话也不说。
“……这里没水没食物,等天亮之后,你走吧……”他独自一个人离开,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沈骞姿势未变,仍旧把弧线优美的下颚搁在膝盖上,清澈的眸子中映出一簇跳跃着的火光。
“我不会扔下一个身受重伤的人离开。”
孟扬名胸怀中涌过的激动情绪,一下子被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说话浇灭,沈骞此际留下来,完全是出于道义。他缓缓地背过身去,蜷缩在枯叶之上,四肢不自主地收拢,僵硬得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他的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但为什么,越是痛苦,越是回忆起与沈骞有关的那些美好?
初见,沈骞手中握一串冰糖葫芦,站在小摊前涕泪涟涟。他在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与一直紧跟其后的奶娘走散。
孟扬名呆呆地站在几尺外的地方看着他,像是在尘世仰望着云端。他刚亲手埋葬了最后一位亲人,流连在街头,衣不蔽体,穷苦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