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舐锅底,发出低沉的噼啪声,柴薪爆裂时溅起几点火星,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焦糖与蜜水交融的甜香,在冷冽晨风中霸道地扩散开来。
百姓们围拢而来,脚步迟疑,鼻翼却不由自主地翕动——那香气太真实了:甘甜中透着桂皮的辛暖,枣泥的醇厚,还有薯肉在热油中微微炸裂的滋滋声,听得人腹中咕鸣,喉头滚动。
空气湿润,蒸汽升腾,模糊了人群的面容,却清晰了欲望的轮廓。
缪嫤公主没有穿繁复的宫装,只着一身素雅的布裙,长发简单束在脑后,发梢随风轻扬。
她亲自将切好的薯块倒入锅中,蜜水翻滚,蒸汽扑上面颊,带着湿润的暖意,像母亲的手轻轻抚过脸庞。
她手持铜铲,动作坚定,金属与陶釜相碰,发出清越的叮当声,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本宫缪嫤,自今日起,三餐必食此薯!”她高举铜铲,声音清亮而坚定,传遍广场,“若真有‘吃了不生子’的绝嗣之祸,便尽数算在本宫一人头上!黄天后土,咸阳父老,共鉴之!”
人群骚动起来,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他们伸长脖子,像一群围观猛兽的羔羊,既恐惧又好奇。
空气中那诱人的甜香与心底盘踞的童谣反复撕扯:一边是饥饿的记忆,一边是血脉断绝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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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跌撞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缪嫤面前。
是桑娘!
那个三年前独子饿死,从此形销骨立,宛如活鬼的寡妇。
她衣衫褴褛,膝盖砸在石板上发出闷响,嗓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求公主赐奴一碗!奴的孩儿已经没了,这条贱命留着也是受苦!奴愿代娘娘试命!若真有毒,便让奴去地下陪我那苦命的儿!”
四周一片哗然!
缪嫤的眼圈瞬间红了。
她亲自盛了满满一碗蜜薯羹,双手递到桑娘面前。
碗壁滚烫,桑娘颤抖着接过,仰头便喝。
热汤顺着嘴角流下,在她干裂的唇边留下晶莹的痕迹,她却毫不在意,直到将碗中之物吃得干干净净,甚至伸出舌头,将碗底最后一丝甜意舔舐干净。
她闭上眼,仿佛在回味什么。
片刻后,两行浊泪滚落,砸在石板上,绽开深色的花。
“这味道……”她颤声说,声音里带着梦呓般的恍惚,“甜的……暖的……和我儿死前,在梦里喊着要吃的一样……”
这一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人群中低语渐起:“她儿子饿死三年了……她一个快死的人,还怕什么断子绝孙?”
“是啊,连公主都吃了,金枝玉叶啊!难道还能是妖物不成?”
议论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我抓住时机,立刻命裴昭在旁设立“试食名册”,凡自愿参与者,登记在册,每日记录饮食与身体变化。
织记坊的书吏早已待命,他们会将这些记录编成《薯讯简报》,用最醒目的红绸榜文,张贴于市曹最显眼的三日榜上。
起初,响应者寥寥无几,只有十二户。
大多是些在官场上毫无前途、生活困顿的边缘小吏,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第三日,季婴的密报如期而至:丞相李斯府中一位深受咳嗽困扰的侧室,听闻此事后,竟偷偷让下人弄来红薯,每日熬粥佐餐。
不过两日,久咳竟奇迹般止住,夜间也能安然入睡了。
我压下这份情报,没有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