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1月的齐齐哈尔,年关虽过,北国的严寒却未见丝毫消减。皑皑白雪覆盖着东三省总督府的琉璃瓦,檐下悬挂的冰凌如刀似剑,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然而,府邸深处,程德全日常处理公务的西花厅内,却是暖意融融。自从市政工程供暖改造开始普及,人们已经没有了对寒冬的畏惧,甚至很多年轻人期盼着冬日的大雪纷飞。
程德全靠着暖气,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神态像极了退休老干部,目光一直聚焦在墙壁的一幅地图上。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守在门口的亲随并未阻拦,只是低声通报:“大人,朱总督来了。”
程德全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帘栊一挑,朱云飞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今日未着官服,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宁绸长袍,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团花马褂,虽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眉宇间虽有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锐意与从容。
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卫,手里都捧着大大小小、包装各异的盒子。
“程大人,叨扰您清静了。”朱云飞笑着拱手行礼,态度恭敬而亲切。
“云飞来了,快坐,”程德全坐直了身子,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又对亲随吩咐道,“去,把新沏的那壶普洱端来。”
朱云飞示意亲卫将礼物放在一旁的紫檀木茶几上,挥退众人后便坐到程德全对面。
“你这家伙,从印度那边刚回来,也不先好好歇息两天,又跑我这里来,是担心我没帮你打理好政务吗?”程德全看着朱云飞略显消瘦的脸颊,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切,“听说那边战事顺利,但热带地方,瘴疠之气重,比不得关外苦寒,身体可还吃得消?”
“劳大人挂心,一切安好,那边是热了些,蚊虫也多,不过咱们的后勤保障得力,药材也备得齐全,将士们士气高昂,区区环境,都是小意思,嗯,除了一个不听军令乱喝恒河水的拉脱水了。”似乎是想到了糟心事,他晃了晃头,转移话题,指向茶几上的那些礼物:“这些都是从印度和绝岛那边弄来的土特产,不成敬意,给大人尝尝鲜。”
说着他起身,将几个盒子一一打开,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起来。
“这是印度特产的阿萨姆红茶,味道醇厚浓烈,与咱们的普洱风味迥异,冬日饮用,最是暖胃驱寒。我尝着觉得劲道足,想来合大人的口味。”他兴致勃勃的指向一个精美的锡罐。
“这是产自印度南方的白胡椒和小豆蔻,香气比咱们常用的更为浓郁,烹肉炖汤时放上几粒,风味独特。还有这玛沙拉香料粉,是当地人的调味秘诀,我让人抄写了几个菜式,回头让府上的厨师过来研究研究。”直播带货的朱云飞又打开几个散发着浓郁辛香的小布袋和琉璃瓶。
“这几张是澳洲袋鼠皮鞣制的垫子,皮质柔软坚韧,隔潮保暖,铺在椅子上或榻上,比寻常皮毛更耐用。还有这羊驼毛毯,轻软异常,却极为暖和,夜晚覆在身上,不压身。”他像是拆包拆出乐趣了,帮着程德全挨个打开,其中几张色泽自然的皮垫和一条米白色的柔软毛毯尤为特别。
“最稀罕的是这个,”朱云飞拿起一个用蜡封口的小陶罐,“这是绝岛产的麦卢卡蜂蜜,据说这种蜂蜜有一种独特的滋养功效,对润肺止咳、调理肠胃颇有奇效。
最后,他指着一个硕大的、散发着清香的木箱,“这里面是些绝岛的时令水果,主要是芒果和橙子,用飞机上的冷库运来的,还算新鲜。那边日照足,果子格外香甜,给大人和府上尝个鲜。”
程德全看着眼前这些来自万里之外的稀奇物件,听着朱云飞细致体贴的介绍,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这些礼物,既不显奢华炫富,又极其实用贴心,尤其是那蜂蜜和茶叶,分明是惦记着他的饮食习惯。
这份心意,远比礼物本身更重,朱云飞如今贵为总督,手握重兵,开拓万里疆土,其势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却能依旧对自己保持这份恭敬与关怀,实属难得。
“云飞啊,你有心了。”程德全捻须微笑,目光中满是欣慰,“这些物件,都是好东西,难为你千里迢迢还惦记着老夫。”
朱云飞重新坐下,喝了一口热茶,叹道:“不瞒大人,正是因为这摊子越来越大,心里才愈发觉得没底。此番回来,一是向大人报个平安,二来,也是有许多棘手之事,想再向大人请教。队长……并肩王他已决意,要在今年与清廷做个彻底的了断。”
程德全闻言,神色一肃,并未感到意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终于要到这一步了么……说说吧,你们是如何打算的?又遇到了哪些难处?”
朱云飞从一个行囊里拿出份地图,摊开到地面上,《龙国全舆图》赫然其上。
巨幅地图上面已被朱云飞用朱笔粗略勾勒出己方控制的区域——东三省、乌拉尔山以东、绝岛、安达曼群岛以及印度部分区域。还有一些虚线的区域,朝鲜,小日子,整个北美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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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广阔的疆域,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盘踞在清廷的四周,虎视眈眈。
“您也知道,这次又要抽调680万人去印度,但是这点人口杯水车薪,加上去绝岛的680万,已经掏空了我们五分之二的人口……”朱云飞也有些头疼现在的处境。
他将纪沧海等人摊牌的决定和面临的困境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从人口短缺到外部扩张的迅猛,从清廷诡异的“回光返照”到最终决定不再等待、主动推动政权更迭的必要性。
“……程大人,情况便是如此。”朱云飞长吁一口气,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队长定下的摊牌时间是今年九月,满打满算还有八个月。我们力求平稳过渡,避免生灵涂炭,最大限度保留元气,这是我们征服世界的本钱。”
“但是清廷中枢有奕匡、载沣,地方有袁世凯、赵尔丰等一众督抚,旗下数十万新军旧旗,关系盘根错节。击杀、击败他们并不困难,但是引发的混乱,消耗的民众,不管是清兵还是误伤百姓,都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现在的人口资源缺口太大了。大人久历官场,深谙朝局民情,洞察人心向背,今日特来请教,此番摊牌,当如何入手,方能以最小代价,竟全功?”
程德全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从地图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京都城的位置,眼神复杂,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良久,程德全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历经沧桑的沙哑:“云飞啊,你们师兄弟之志,之能,老夫早已见识,心折不已。能将黑省乃至东三省经营得如此模样,更拓土万里于海外,此等功业,亘古未有。如今欲行此改天换地之事,问策于老夫,是信重,亦是给老夫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
他顿了顿,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北京城:“先说这中枢,如今是宣统三年,溥仪冲龄即位,醇亲王载沣监国。载沣此人,志大才疏,优柔寡断,对汉臣猜忌日深,尤其忌惮袁世凯,故将其开缺回籍。他倚仗的,乃是其弟载涛、载洵等少年亲贵,以及奕匡这等老朽贪庸之辈。”
“奕匡,”程德全冷笑一声,“庆亲王,领班军机大臣,贪财好利,鬻官卖爵,天下皆知。其人无甚大志,唯保富贵耳。中枢政令,多由其手而出,已是烂到根子里。对付此人,不必讲什么大道理,‘利’字当头即可。”
“他可不在乎爱新觉罗家的江山能坐多久,只在乎他自己的王府库银能否堆成山。若能许以重利,保证其家族后世富贵,甚至许以新朝虚衔,此人很可能成为第一个松动墙角之人。当然,此人反复无常,需以实力为后盾,使其知反抗无益,方能就范。”
“载沣,”程德全语气转为凝重,“身为监国摄政王,关乎皇室体面,是其最大心结。他能力平庸,却自视甚高,一心想着巩固满族权贵势力,排挤汉臣,以保祖宗基业。然则,他手中能倚仗的兵力,除了紫禁城的禁卫军,便是编练不久、装备训练尚可的京师禁卫军以及陆军部直属的各镇新军。”
“这些部队,中下层军官多有来我齐齐哈尔军训的经历,到底是偏向清廷还是我们犹未可知。载沣本人,外强中干,遇大事易慌乱。摊牌之时,若能以泰山压顶之势,展示我方的军事实力,同时切断其与外界的联系,使其明白抵抗唯有玉石俱焚,再辅以对清室优待条件的承诺,如保留尊号、岁俸、居住紫禁城等,或可逼其就范。关键在于,要打掉他的侥幸心理,让他看清大局已去,负隅顽抗只会葬送爱新觉罗一族的血脉。”
他手指移动,点向直隶、湖北、两江等地:“中枢之外,关键在地方督抚。这些封疆大吏,手握实权,尤其是兵权,他们的向背,直接决定摊牌过程的顺利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