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阿勇指向更远处一片雾气缭绕的山谷,声音带着哽咽,“以前是巴卡社的猎场,有千年的大红桧,是祖灵栖息的地方……现在……全没了……被运到小日子去了……他们说……要建什么神社宫殿……”他指向那些苦力中几个特别瘦小、动作迟缓的身影,“那是我们族里的少年……不听话的,会被打,会被关进水牢……”
谭荣堂默默地操作着微型侦察无人机,镜头捕捉着伐木场的细节,监工挥舞的皮鞭、鬼子兵枪托的砸击、苦力们背上深可见骨的血痕、以及他们眼中那令人心碎的麻木与绝望。
宋子健则死死盯着那些巨大的树桩,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边粗糙的树干,仿佛要将那份愤怒刻进去,他背上的M60,隔着油布仿佛也在微微发烫。
谭荣堂按住了他抓向M60的手,“不急在这一时,菲姐让我们转一圈,不直接空降过去,就是让我们看的。”
在阿勇的带领下,他们避开伐木场和巡逻路线,继续向更深、更隐秘的起义军营地跋涉。路变得更加崎岖难行,原始的藤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是唯一的路径,就在穿越一片茂密樟树林时,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飘了过来。
是血腥味,混合着焦糊和腐烂的气息,浓重得化不开。
三人立刻警惕地伏低身体,阿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前面……是……是塔罗湾社的旧地……”
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人高的蕨类植物,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宋子健和谭荣堂都感到一阵寒意。
那是一片被烧成白地的废墟,焦黑的木梁扭曲着指向天空,残破的土墙孤零零地矗立着,上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弹孔,几根烧了一半的图腾柱凄凉地歪倒着。没有完整的房屋,只有满地破碎的瓦砾、陶片和…散落其间的森森白骨,几只漆黑的乌鸦在废墟上聒噪地跳跃着,啄食着某些难以辨认的残余。
血腥味和尸臭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虽然已时隔可能数月,但那股深入泥土的死亡气息依旧浓烈得刺鼻。在几处倒塌的墙基下,甚至还能看到被野兽拖拽出的、半掩在灰烬中的细小骸骨,那是孩童的。
阿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焦土,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这是去年……去年秋天……小日子人的讨伐队……他们说塔罗湾社藏了‘土匪’……不肯交出人头……就……就……”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用拳头狠狠捶打着地面。
宋子健铁青着脸,走到废墟中央,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焦黑的木片,下面压着半截锈迹斑斑的小日子制式刺刀。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弹孔,扫过地上残留的、已经发黑的大片深褐色痕迹,最后落在一棵未被完全烧毁的大树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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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钉着一排已经风干发黑、扭曲变形的东西,是人的耳朵。
“操他祖宗十八代!”宋子健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半截焦黑的木桩上,木屑纷飞,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近乎实质的怒火,那是一种要将所见一切彻底焚毁的暴戾,“谭荣堂!你他妈看见没?!这就是鬼子!刚才你还拦着我,这群狗日的就应该见一个杀一个!”
谭荣堂没有回答,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这是他穿越来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同胞被屠杀的遗址,他有些后悔去年为什么没有给队长申请来湾湾了。
他走到那片钉着耳朵的树前,伸出手指,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抚过树干上深深的刀痕和干涸发黑的血渍,仿佛在感受那早已凝固的痛苦和绝望。
他平日里的跳脱、吐槽、甚至那点恶趣味,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压抑。他从装备箱里拿出一个小型取样器和记录仪,默默地收集着土壤、灰烬样本,拍摄着每一个残酷的细节,他要将鬼子的恶性一一记录,哪怕小日子的结局已定,也要将他们钉死在耻辱柱上。
“这仇,肯定得报,不过我们还是要大局为重。”谭荣堂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我肯定会让这群孙子付出代价的,让他们刻骨铭心。”他收起工具,眼神变得异常锐利,那是一种猎手锁定猎物时的绝对冷静。
阿勇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是罗…罗大哥他们的人!塔罗湾社掩护过他们!所以鬼子才……”他挣扎着站起来,抹了一把脸,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走!我带你们去见罗……罗大哥他们,就在前面不远了!”
在阿勇的带领下,三人又艰难跋涉了大半天,穿过更加险峻的溪谷和密不透风的原始林带。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处位于陡峭断崖中部的巨大天然岩洞,洞口被巨大的藤蔓和茂密的树丛遮掩得严严实实,若非阿勇熟悉路径,绝难发现。
进入洞口,里面豁然开朗,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岩壁上插着几支燃烧的松明,光线昏暗摇曳,映照出洞内几十张疲惫、憔悴但眼神异常坚定的面孔。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破旧不堪的衣服,有汉人短褂,也有原住民的麻布衣,武器更是简陋得可怜。
什么不知哪个年代的老旧的单发步枪,看着都快散架的鸟铳,猎叉、砍刀,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空气中还弥漫着松烟味、汗味、草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一个三十多岁、身材精壮、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凿般的汉子排众而出,他穿着一件磨得发亮的鹿皮坎肩,腰间插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开山刀,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角划过左眉,让他看起来更加凶悍,他就是“阿里山的鹰”——罗福星,因为是频繁出现的角色,担心审核,取其早期活动象征,就叫罗鹰。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宋子健和谭荣堂这两个生面孔,尤其在宋子健背后那个巨大的包裹和谭荣堂手中那个奇怪的箱子上停留良久。他身边的战士们也立刻握紧了武器,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阿勇立刻上前,用急促的土语夹杂着官话低声解释,并拿出了那枚作为信物的铜印。
罗鹰接过铜印,仔细摩挲着上面的云纹,又抬眼审视着宋子健和谭荣堂,宋子健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荡,带着尚未完全消退的愤怒和一股桀骜的煞气,谭荣堂则显得平静许多,微微颔首致意。
“大陆来的兄弟?”罗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期缺水和嘶吼的痕迹,他扬了扬手中的铜印,“阿勇说你们是东三省的?我听说你们驱离了所有东三省的小鬼子,是真的吗?”他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那是自然,东三省的小鬼子就是我们哥俩能死的,”宋子健上前一步,声音洪亮,“我们兄弟二人来湾仔码头,就是来帮你们给那些砍树占地、杀人放火的东洋鬼子,好好‘松松筋骨’!”他拍了拍背后的包裹,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知二位带了多少手下过来?”罗鹰眼中精光一闪,抱拳回礼,但警惕未消,他自动忽略了宋子健说的两个人搞掉东三省鬼子的话,“两位兄弟就两人?这阿里山,鬼子的枪炮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