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河面卷来,带着河水特有的湿腥气,吹得男子鬓边枯黄的发丝不住晃动。
苏慕昭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男子面膛涨得通红,从颧骨蔓延至耳后,连脖颈处的皮肤都透着不正常的红。
他额上的冷汗不住渗出,先是在眉骨处聚成小水珠,再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下巴上杂乱的胡茬,最后滴落在青石板上。
他的瞳仁里满是惊惶,只敢死死盯着脚下的石缝,连抬眼望苏慕昭的勇气都没有,肩头还在不住发颤,连带着身上那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短褐都跟着抖动起来。
苏慕昭听得见男子急促的喘息,像被鹰隼盯上的雀儿,连呼吸都不敢放平稳。
她指尖依旧轻触留影石,心中一动。
她知道,越是乱局,越要稳住心神,从细微处看人心。
周围的乡亲渐渐围了过来,踮着脚尖凑在前头,眼里满是好奇。
大家都没说话,只静静看着,连平日里爱闲聊的婶子们,都收了声。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男子的哭声渐渐弱了,从撕心裂肺的号哭变成了压抑的抽噎,胸口的起伏也平缓了些,呼吸也不再是之前那样断断续续的。
苏慕昭这才开口,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渡口外来寻活的人不少,你为何要假扮杨猛?偏选他,不选旁人?”
这话落音,男子身子猛地一僵,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他嘴唇动了好几下,先是抿成一条直线,再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支支吾吾的话,带着明显的犹豫:
“我……我来这渡口寻活计,算上今日,刚满二十天。”
“我白天在码头帮人搬货,晚上就睡在西边的破庙里。”
“闲时听一起搬货的人说杨猛,说得多了,就记在了心里。”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像是在压下喉咙里的涩意:
“大家都说他是本地生养的,打小在这渡口长大,乡亲们没有不认得的。”
“王家婶子家去年盖房缺人,他放下自家的活计,去帮着挑了三天土,连口饭都没多吃;”
“李家阿爷前阵子病了,夜里发高热,是他背着阿爷翻过山去请的郎中,来回走了二十多里路;”
“还有邻村的孩子掉进水塘,也是他跳下去救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有羡慕,也有怯懦:
“我想着,杨猛是本地人,乡亲们待他亲厚,就算把偷东西的事推到他身上,官府查起来,乡亲们多半会念着他平日的好,饶他这一次。”
“再者,我是外乡人,在这没亲没故,没人知道我的底细,就算官府真要查,也难查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