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守岁一愣,他记得梧桐镇,小小陆观道跪在神明面前,痴痴地说了一句:“您不是大慈大悲的神吗,怎么忍得下心,看我受苦?”
看不得他受苦?
谎言罢了。
斐守岁惯会说客套话:“哪有承受不住的事,一个缺了口的茶盏,当然要补上才好。”
“你心里并非如此想。”神说。
斐守岁心头一紧。
“你心里在说,”
神好似是笑着,轻咳道,“该死的小娃娃,给我生出这些祸端来,早知就装作不认识,撒腿跑的!”
“可现在抱都抱了,认识了姓名,再丢下,心中难免伤心。”
“唉,那日便该贪懒,多在客栈里待一天,也许就遇不上了。”
模仿着斐守岁有些发牢骚的语气,叫着人儿脸色绯红,从耳垂生到了脖颈。
这样的语调,斐守岁从未让人听到过。
“可又如何呢。”
斐守岁恍然出了神。
神说:“到头来,还是要相逢的。”
玉镯芊芊手轻触斐守岁的脸庞。
“孩子,有好些吗?”
“好……”
斐守岁不自知地颤了下身子,他体内无法平衡的怨念此刻烟消云散,身子骨轻得仿佛能飞腾起来,就连幻术导致的燥热和火气都消散了。
理智一点一点占据原本破罐破摔的想法。
斐守岁不由得为方才的口出狂言捏一把汗。
“小妖……”
“无妨,你心中所言甚是有理。”
斐守岁冷汗不止。
“花妖的幻术与你不分伯仲,你受了伤入了圈套也是情有可原,来。”神的手要扶起斐守岁。
斐守岁立马扑通跪下。
大声:“适才小妖!是小妖猪油蒙了心,万万不能窥见您的容颜。小妖福薄,岂能沾了您的光,给自己添彩!”
神不语。
斐守岁又说:“小妖修行之心不正,该是好好找一偏庙,吃上几百年的苦头……”
神却施法断了话。
“早知要听你恭维我,我就不解开幻术了。”
斐守岁骇然。
“那眼下……”神之言有所犹豫,“你还要去见他吗?”
他?
陆观道。
便是他了,那个已知姓名,无法逃离的人。
“我许下诺言,你若不愿,我会阻止。”
斐守岁跪在地上,身旁大火寂寂,看上去暖的东西,眼下却冷起来,能冻住一切的荒凉。
就连心也冷。
浓稠的思绪飘来飘去,斐守岁闭着眼,睫毛能蹭到石板,撩起矮矮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