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侄儿依旧摇头。
按北地的规矩,这个时辰早该有人来贺寿了。
胖妇人最后的希望破灭,眼里瞬间没了光,哭丧着脸往回跑:“老爷,老爷!一个人都没有,连个送礼的都没有!”
正坐在主位,穿着崭新寿衣、寿鞋的柳爷,神色十分疲惫,
骤然听见老婆子这么一喊,心里的无名火顿时冒了上来:“早说了不办这劳什子寿宴,自家弄一桌就行了,你偏要早早定了这东兴楼!”
胖妇人低下头,委屈道:“那时候老爷刚升巡长,那么多人来庆贺,我才想着借这寿宴多攒点人情。”
“你当巡脚那么多年,整日看大门喝西北风,不趁巡长的位置上多捞点,以后咱柳家吃啥喝啥?还有一大家子人指着你呢!”
柳爷想开口骂,可想到今儿个是自己的寿辰,又瞧着门口蹦跶的小孙子,终究没骂出口。
自家婆娘说得没错,他今年五十了,迟早得从巡长的位置上退下来。
“这可咋办哟!光包下这东兴楼就花了不少大洋,这下全打水漂了!”胖妇人哭丧着脸哀嚎。
忽地
东兴楼对面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响。
柳家几人连忙跑到门口去看——原来是对面酒楼忽然来了一大帮人,其中不少都是穿着警服的“大盖帽”。
“老爷,莫不是你的同僚结伴来了?”胖妇人喜出望外。
听闻这话,柳家几个儿媳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
可柳爷的神色却愈发阴郁。
对面酒楼门口,杵着一个穿笔挺警服的中年男人。
这中年警官看起来十分精神,尤其是那两撇小胡子,梳得一丝不苟。
“哟,柳爷,您在东兴楼啊?”中年警官总算等来了机会,嘿嘿笑道,“今儿个我老孙办乔迁,恰好就在您柳爷对面。”
“柳爷您这打扮,是办寿宴呢?我先不跟您寒暄了,弟兄们都等着呢。”
说罢,孙巡长便远远张罗着那一大帮同僚,往自家酒楼里请。
许多同僚也瞧见了一身寿衣的柳爷,顿时神色尴尬,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装作没看见,加快脚步往孙巡长那边去。
数十个同僚浩浩荡荡地走过,除了少数几个对柳爷拱了拱手,大多数人竟都视而不见。
要知道,这些人在柳爷升任巡长时,可都是拎着厚礼来拜访的。
短短数月,自与祥子交好的那位官副厅长下台后,柳爷的境遇便已是天差地别。
——
恰在此时,街尾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震天喧嚣——看样子,像是有人来恭贺啥。
孙巡长面露喜色,轻哼了两声:“该是人和车厂那位泉爷来恭贺咱了”
闻听此言,许多大盖帽皆是神色一骇——刘泉?
这位泉爷可是掌握了人和、马六两家车厂的大人物!
听说他后头站着得。可是李家啊!
孙巡长果然有面。这般人物都能请得到!
念及于此,许多巡警皆是暗自咂舌:幸好自家选准了人,若是真去参加柳爷的寿宴,得罪了孙巡长,那可是麻烦了。
这些场面,柳爷自然都看在眼里,可形势比人强,他又能说些啥?
晨光洒在柳爷布满风霜的脸上,
刚过五十的柳爷,微微佝偻着背,缓缓转过了身。
只那一刹那,他仿佛苍老了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