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是树木的东西,如今只剩下扭曲灰白的残骸,它们的树皮从上到下都被剥得干干净净。
洛森动了动这具身体,不出所料,强壮得很。
这是刷新的标准模板。
可在这片土地上,强壮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他正站在一条所谓的官道上。
官道上,是一条由人组成的灰色河流,一望无际。
麻木,死寂。
饶是见过不少悲惨场面的洛森,此刻也不免怔住。
这些人一个个形容枯槁,就那么木木地走着,甚至没有力气哭。
不远处,一个女人正跪在地上。
她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正在发疯般地砸着什么。
那是一具小小的尸体,一个孩童。
终于,她砸开了骨头,旋即抠出里面的东西塞进嘴里……
“别看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洛森身边响起。
是另一个人,他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根尖利的木棍。
那人浑浊的眼球转向洛森,又迅速移开,落在了洛森的脚上。
“外乡来的?鞋很不错。”
洛森低头。
死士脚上穿着一双在加州最寻常不过的牛皮靴。
官道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赤着脚。
他们的脚掌在干裂的土地上摩擦,和着黄土,凝固成黑褐色的硬壳。
“快走吧。”那人收回了目光,似乎是这双靴子让他打消了什么念头:“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洛森没有动,大脑还在快速处理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里是山西地界。
“丁戊奇荒”的核心区域。
他开始回忆史书资料。
灾难初期,百姓尚能勉强果腹,随着旱情持续,食物链迅速崩塌。
草根、树皮,全部都被剥得干干净净。
然后,就是观音土。
高岭土无法消化,遇水膨胀,在肠胃里凝固成石块。
无数人就这么腹胀如鼓,在剧痛中活活憋死。
当灾情进入第二年,观明土也无法再欺骗肠胃……
洛森的目光投向山坡后。
有两三个影子正鬼鬼祟祟地拖着什么。
那是一具刚倒下不久的尸体。
他叹了口气。
《山西通志》的记载在洛森脑中浮现,带着血腥味:
“食草尽,则剥树皮,皮尽则掘地鼠,鼠尽则食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