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倾身道:“不要打哑谜,从头到尾,同我细说一遍。”
事情也不算复杂,如王玄逸这般才子,就连官场复杂勾连之事亦能三两句言明,可他却说了半个时辰。
薛柔与他相对而坐,静如一尊玉像,唯有胸前微微起伏,有点活人气。
半晌,她拿起盏茶,想喝口水润一下干涩喉咙,但茶水却止不住被抖出来,弄湿衣襟。
她终于放弃,垂眸沉默。
禅房内寂静无声,分明春日却如冰窖,王玄逸脸上若有若无的笑也凝固住。
“阿音恨我么?”他语气缥缈,“恨我同你说这些,拆穿陛下的谎言。”
想来是恨的,王玄逸甚至不敢去看眼前人茫然无措的神情,怕从她眼底察觉丝丝缕缕的恨意。
王玄逸垂下眼眸,继续一句一句问。
“你喜欢上陛下了?”
“没有。”薛柔终于出声。
“你为他打的剑穗,想来很漂亮,比在铺子里买的漂亮。”
薛柔脸色微变,声音干涩:“你疯了?”
在那个时间进京,窥视皇帝,当真不要命。
“我也想要。”
他语气平淡,没说剑穗,还是旁的。
“阿音知道么?我东躲西藏时,总忍不住想你为人妇时该是何等模样,是否同先前般恣意自在。”
“转念一想,陛下岂会舍得你受苦,或许天长日久,他做你夫君的时间超过你我两情相悦的时间,你会钟情于他。”
“可我没想过,竟这样快,”他语中已没有怨气,唯有执拗,“可否告诉我,他哪里好?”
“他待你好么?有我待你一半好么?”
“你的心是偏向他,还是尽皆属于他?”
“倘若完全属于他,我还有机会再分得一丝半缕惦念么?”
薛柔呼吸急促起来,仿佛这一声声追问是催命符。
“够了!”她紧抿着唇,眸中翻涌怒意,“我说了没有,表兄还需要我再说几遍?”
王玄逸面无表情,没有分毫被指责的不悦。
倘若是两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因薛柔而毁容弃官,于穷途末路做个乞丐都不如的影子,终日躲藏天子斧斤。
他会道:“勿令她见之,见则必伤其心。”
可此一时彼一时。
自那日于客栈木窗的缝隙,窥见郎情妾意的一幕,原本扎进指尖的刺仿佛顺着血液流进心口。
他放任心底的妒意化作蝮蛇盘桓,不分昼夜折磨他。
他忽然想起,恩师曾斥责他执迷薛二姑娘是“心疾难医,冥顽不灵”,或许真是如此。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心疾因一人而起,自然得由她来医。
所以听闻皇后驾临,他几乎像渴水的鱼下意识挣扎着前往,等意识到做了什么,已然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