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今日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可他本应将二娘母子接出来。”
“哪有那么多本应?”徐崇朝勾唇,道,“他身为主帅,以何等方式行事,当有自己的考量。”
成之染轻笑一声,刚要说什么,目光瞥到墙脚有一人,正试探着朝这边张望。
“看什么!”她没好气道。
那兵士一颤,沿着暗红斑驳的墙根向前,离得远远的问道:“阁下可是成大将军的女郎?”
成之染不喜这称呼,眼神也带了怨气:“何事?”
那兵士尴尬地笑道:“后-庭那位小娘子,醒了之后想见见女郎。她疯疯癫癫难缠得很,您看这……”
这大概是说独孤明月了。
成之染心中诧异,犹豫了片刻,便让那兵士头前带路,又来到关押宫眷的屋舍。
周遭的守兵似乎是换了新人,见她过来了更打起精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徐崇朝随她走到门口,便止步不前。成之染独自推门而入,屋中再没有兵士把守,数十名宫眷或坐或卧,蓬头垢面蜷缩于墙脚,无声中更显得压抑而逼仄。
见她走进来,人群中起了阵骚动。带路那兵士探头进来,高喊道:“人到哪儿去了?”
角落里有个瘦弱的身影起身,单薄得仿佛下一刻便被风吹走。她脚步虚浮,缓缓挪动到屋子正中,便跌坐在地。
饶是她面庞脏污而憔悴,成之染还是一眼认出,这便是独孤明月。
说来也奇怪,她那么瘦小而伶仃,却仿佛一颗落在荒原上的星子,在周围人敛眉屏息的恭敬神态中熠熠生辉。
二人一站一坐,默然对视,也不知过了多久,独孤明月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声音沙哑如裂帛,隐约能听出原本清丽的嗓音,只是被沧桑和苦痛遮掩了。
“成之染。”
独孤明月“哦”了声,又问道:“他们说你是成大将军的女郎,你是成肃的女儿?”
成之染席地而坐,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曾经见过你的,”独孤明月缓缓道,“你穿着金灿灿的锦衣,胸前绣着九龙纹,戴着高高的青绒朝冠,珠玉和翠羽闪闪发光。就这样站在金殿之上,一直走到御座旁,我想看你是否会入座,一切便这么结束了。”
她嗓音不大,在屋中却显得格外清晰,连寂静也有如实质。
成之染紧盯着她,试图从对方眼中探寻言语背后的深意。
但她失望了。
独孤明月双眸如剪水,清明得不容一丝痴妄。呓语般的话说出口,却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成之染收回了目光,道,“不过,我们确实见过面。”
独孤明月看着她,言语中并无一丝波澜:“为什么不让我死?”
因隔着葛六这一节,成之染心中有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不让我死?”独孤明月又重复一遍,一字一句,竟似从心口直挖出来。
成之染一时间恍惚。
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然而面对独孤明月的目光,她也不知究竟是对还是错。
“只有活下来,才有其他的选择。”
成之染喃喃,也不知对方是否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