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渝公主本来正是满腔怒火亟待发泄,这会儿却被广泰公主这破天荒的表情惊的震了震。
半晌,她突然一个机灵惊醒,愤然道,“你这都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失心疯了不成?”
“是啊,我疯了,而且疯了又何止是这一两天了?”广泰公主笑着,慢慢撑着地面爬起来。
所有人都用诧异而戒备的目光看着这个一反常态,几乎让人完全认不出来的她。
而她自己却似乎毫不介意,然而自在随意的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游荡起来,一边慢慢说道,“从我懂事的那一天起,从我四岁那年扒在广绣宫的门缝里第一次见到我的父皇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疯了。我这种生来就被人厌弃而恨不得掐死的人,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疯不傻好端端的活着?皇姐啊皇姐,你说你待我不薄,可你不觉得你在我面前存在的本身就很碍眼吗?我们同样都是父皇的女人,你生来什么都有了,地位尊崇的母妃,疼你爱你的外祖,可是我呢?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卑微的连蝼蚁都不如?你们一个个都高高在上,尊贵无比,只有我活该是个疯子傻子任人践踏吗?”
广泰公主这些年在宫中所受的待遇的确很不公,甚至于大多数人对她都抱有几分同情的态度。
尤其是成渝公主,对这个小了她十几岁的妹妹一直都关爱有加,她虽然出嫁早,这些年来知道广泰在宫中过的不如意,总是隔三差五的就找借口接她来自己的府上散心。
诚然,她却未想到自己的这种好心,落在广泰公主眼里反而成了炫耀和折辱。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完全理解不了这个妹妹的思维了。
曾氏皱眉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的插嘴道,“广泰,你这话说的未免太没有道理。你哥哥姐姐们哪个愿意看到你受苦?可是父皇之所以对你冷淡,是因为叶娘娘犯了错——”
广泰公主的生母叶氏原来也是有封号的,只因为那一次触怒明帝,所有才被贬谪废弃,让她在宫里成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存在。
曾氏现这般称呼她一声“叶娘娘”其实完全都是为了成全了广泰公主在人前的颜面,只可惜这三个落在广泰的心里无异于火上浇油,刺耳之余,更是让她心里积压了多年的怨气一股脑儿喷薄而出。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广泰公主目光一厉,怒声打断她的话,“他们都说我母妃犯了错,可我母妃到底有什么错?她十三岁就入了宫,未得盛宠却皇恩先断,你们一个个金尊玉贵,不食人间烟火,可是那种被下等宫女太监欺辱践踏的滋味你们知道吗?慢慢宫廷路,进了宫就注定是要走上一辈子的,她不过是想要为自己寻一条出路而已,她有什么错?”
是啊,宫里的女人,为了求得一时圣宠得一生庇佑,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生存而已,谁都不能说她们有错。
可是这叶氏却当真是错了,她的错不在于不甘寂寞想方设法要为自己寻一条出路,而是错在——
她遇到的人是楚明帝,一个把人情冷暖乃至于自己的一颗心都葬在了叶阳敏身上的楚明帝。
对于一个男人的不爱,谁都无能为力。
“宫中女子,为了争得君王宠爱而无所不用其极,本来就是最稀松平常的事。”秦菁平静的开口,却是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陈述了一件实事,“可是运气这种事,是谁都估算不准的。有人成功就有人失败,有勇气跨出去那一步的人,最终得到怎样的结果都不该归咎于别人。老天不会同情失败者,并给予庇护。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要么你就做永远的强者,站在云端俯视别人,而如果你不够强,自己爬不上去跌下来粉身碎骨了——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果,承受而已,有什么对错是非可言?”
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披荆斩棘踩着别人血肉一步一步往上攀爬的人,所以她不去指责任何人的野心和报复,只以成败论结果。
对于叶氏最后到底过的怎样的日子,其实广泰公主是不太在意的,她只是恨,为什么叶氏倒霉还要牵扯上她,让她出身富贵却享受不到一点点皇室公主应有的待遇。
而一旦说到叶氏,女人们的心思就跟着活泛起来。
“冠冕堂皇的借口倒是一堆一堆的往外搬,说什么受人欺凌迫不得已?还不是自己下贱,耐不住寂寞?”最先开口的自然是为人刻薄的吴氏。
“四嫂,毕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少说两句吧!”刘氏皱了皱眉,像是出来打圆场,可是话到一半却是突然目光往旁侧一瞟,扫了扫被安置在角落里的常海林,喃喃道,“眼见着天色也晚了,这常三公子又不醒,是不是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瞧什么?”吴氏闻言,笑的便越发欢畅,“还嫌不够丢人吗?把他弄醒了再来个当面对质?怪不得人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话果然是不掺假的,不过真要说起来,咱们那位叶娘娘好歹也是名正言顺,诚如六弟妹所言,就是运气差了点。这女儿更厉害,养在深宫的堂堂公主嘿,这偷人都偷到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去了,回头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果然是天生的淫贱,上不得大台面。”
吴氏是个口没遮拦的,又好幸灾乐祸,这说出来的话已经不只是难听了。
她原是想奚落广泰一番,却不想广泰听了却是面不改色,只就无所谓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吴氏怔了怔,随即就更有些不甘心起来,“人要脸树要皮,真没有想到咱们皇室百年难得一遇,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人才,里子面子全部不要了,今天我还真是大开眼界,唉——”
“全都给本宫住口!”纪良妃已经沉默良久,这会儿见她们把广泰挤兑的实在是狠了点,终于忍不住黑着脸沉声喝止了自家儿媳。
其实从心底里来说,她是不愿意掺和这趟浑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