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三刻,咸阳宫的青铜漏壶刚滴完第七滴,含章殿外已响起整齐的朝靴叩地声。
嬴轩立在东首班次最前,望着殿门上方天下一统的鎏金匾额,袖中那枚半两钱被体温焐得发烫——昨夜他在书案前推演了七遍商税计算,竹简写满关市之征均输平准的条目,此刻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墨渍。
皇帝临朝——
随着谒者令一声尖喝,玄色龙袍的身影在玉阶上坐定。
嬴政目光扫过殿下,最终落在嬴轩腰间:太子昨日说这枚钱能转起浪,今日朕倒要看看。
嬴轩上前两步,掌心托着那枚边缘泛旧的半两钱。诸位大人请看,他指尖轻叩铜钱,这枚钱昨日还在西市老妇的葡萄筐里,今日便到了臣的袖中。
它从铜矿到铸币坊,从商队到市易,最后到百姓手中——钱在流,商在动,税便生。
殿下响起几声嗤笑。
冯去疾抚着花白胡须开口:太子莫要拿市井小事糊弄朝会。
冯大人若觉得市井小,嬴轩突然转向左侧,便请高兄再借一物。他走向公子高,指尖点向对方腰间新佩的玉璜,这玉璜雕工是代郡风格,玉料却产自蓝田。
代郡的玉匠雕好,经上郡商队运至咸阳,再由玉肆掌柜摆在案头——高兄,你买这玉璜时,可曾算过玉匠的工钱、商队的脚力、玉肆的租金?
公子高摸着空荡荡的腰,耳尖又泛起昨日的红:这。。。不过几贯钱的事。
几贯钱?嬴轩提高声音,代郡玉匠得两贯,商队脚力得三贯,玉肆租金得一贯,剩下的两贯才是玉料本价。他将玉璜举到众人面前,这每一贯,都是大秦的商税。
玉匠要交户税,商队要交关税,玉肆要交市租——单这一枚玉璜,便为大秦纳了半贯税。
殿中议论声渐起。
李斯眯起眼,手指轻轻叩着朝笏;蒙毅直起腰,目光灼灼;赵高垂着眼,指尖在袖中掐出红痕。
再看这枚半两。嬴轩将铜钱抛起又接住,它在西市买一串葡萄,老妇用它买米,米商用来雇脚夫,脚夫拿它置新衣——每转一次手,便生一次税。他取出竹简展开,臣昨日命少府统计,咸阳西市月交易额为三十万贯,按关市律抽税三成,月入九万贯。
若推广到天下郡城。。。
够灵渠三万民夫的粮饷么?嬴政突然开口。
嬴轩展开第二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数字:灵渠每月需粮十万石,折钱二十万贯。
若在汉中、齐郡、吴郡三地设市舶司,专管盐铁、丝绸、海货流通,三地月商税可达三十五万贯。他望向父亲,儿臣昨日已命人核算过。
殿中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冯去疾的胡须抖了又抖,最终没说出话来;李斯摸着下巴,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蒙毅直接笑出了声:钱转税生
那这试点,谁来做?嬴政的目光扫过群臣。
臣保举一人。嬴轩转向班末,汉中郡新任郡守萧何。
着青衫的身影出列。
萧何不过而立之年,眉眼清峻如刀刻,朝笏上还沾着未拭净的泥点——想来是刚从驿道赶入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