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还是黑的,殿内只点着七八盏烛蜡灯火,小小的灯火忽明忽暗的,时不时闪烁着,偶尔一阵冷风吹来明明灭灭,将熄未熄。
方才出来得急切,衣服也是胡乱着了两三件,颇为单薄,何况这二月的天气实在是冷了点,楚浔在灰暗不明的地方,冷冷清清地呆着,不禁有些凄凉的意味在。
楚浔蹙眉,仍旧不声不响地站着不动。她忽然想起刚才她从府中出来时,楚云和林湘候在门外。
楚浔和成恩一见面,二话不说往外走,匆匆忙忙,脸色凝重地对他道:“有话路上说,先回宫。”
一出门,刚要上轿子,眼睛余光便瞧见街角隐蔽处,楚云端坐在马上,身边还有一顶四抬大轿。
楚浔身形一顿,思索了一番,对成恩道:“阿成稍后,本宫去去就来。”不等成恩是否答应,径直领着莫弃去见楚云。
还未到楚云面前,远远的,楚云便望见她,一个翻身下马,低声对轿子里的人说了什么,楚浔走近之时,轿帘里伸出一只纤细皓腕,轻轻撩开帘子,里边的人弓身走了出来。
那人,便是数日不见的林湘林轻语。
楚浔停住脚步,和林湘四目相对,两厢沉默。气氛凝固僵持,隐隐约约,有三分杀机肃然而起。
能够三更半夜呆在长公主府,不卑不亢地和她对峙,冷静自持,说她和楚照没有什么特殊关系,楚浔想来如何也是不肯相信。
又记起那日楚照来清风殿阻拦她,两人言语间甚是亲密无间,还有她在清风殿说的那些话——委实让楚浔不由眸瞳缩紧。
如果不是误会,她们两人的事……楚照可没有跟她解释。
两人站在冷风瑟瑟的街头,无声僵持。
“殿下,奴才可否将我家侯爷接回去尽快医治?”楚云尴尬地躬身行礼。
僵局顿时被打破。楚浔偏头看她,又回头对林湘道,“轻语是不放心子锦在我公主府么?”
林湘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十分坚毅,点点头道:“民女以为,子锦在侯府更能得到照护。”
莫弃见不得林湘对楚浔的反驳,立即出声道:“公主府里有皇宫里的太医,又有陛下赐予的珍贵药材,侯府哪里比得上公主府?林姑娘这话倒是有失偏颇,侯爷已经睡下,还是在我们公主府好好养伤才是。”
林湘当即冷笑道:“这么说,殿下是不肯把子锦交出来了?”
也许之前楚浔并没有这个意思,现在林湘这般逼问,又言语间不甚友好,她又改变主意,打算留下楚照了。
她点点下巴,淡然道:“子锦睡下了,还是不必如此颠簸。且待明日伤口好些了再回去。”
“殿下此言差矣!”林湘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抿了抿嘴唇,和楚云相视一眼,说,“据楚云所说,子锦不过是手臂受伤,失血过多而昏倒,并无大碍。若是不回侯府,明日流言蜚语,说什么侯爷夜不归宿长公主府,这对殿下可是名誉有损,瓜田李下的,实在难以解释清楚,还是由民女和楚云将子锦带回去罢。”
“难道长公主殿下不怕世人的看法么?”林湘提高声音,恼怒地质问。
“林姑娘!你与子锦是何干系,为何要咄咄逼人?”楚浔亦是心中不悦,冷笑道。
林湘闻言,忽然整个人柔和了下来,不再剑拔弩张,反而轻笑道:“那殿下呢?大陈长公主殿下,和秦武侯爷又有何干系?莫不是要论一论家族宗谱么?据民女所知,子锦是文帝所出第四子,甘陵王楚逸那一支,而殿下却是成帝远的这一支,隔了数百年的时间,纵使真有什么血缘关系,也早洗了个干净!名为姐弟,实际呢?天下人可不这么认为,殿下和子锦是姐弟亲戚,殿下若是谈什么名分,倒是真真教人笑掉大牙!”
“本宫若是决计要留下子锦呢?”楚浔知道她说得不错,百姓们若是得知楚照在公主府一夜,指不定如何看待她楚浔。然而要是这般就把楚照拱手相让,楚浔万万是不肯的。
楚云暗自被两人的针锋相对惊得不敢言语。她却是不知道原本生性沉默的林湘为了请回楚照,不惜和楚浔争论,竟然张口就是妙语连珠,其彪悍程度只怕是连最为灵牙利齿的楚风亲交锋,也只可望洋兴叹。
“恕民女直言,殿下真要是不肯让子锦随民女回去,只怕殿下会后悔。”林湘叹息道,“子锦的病就快犯了,轻语请求殿下放子锦走罢。”
病?楚浔迟疑了一会儿,随后转念一想,指不定是林湘情急之下诳她,便道:“方才莫弃说了,本宫府中有御医在,子锦的身子本宫自会看着,不劳林姑娘费心。”
“你!好,好,好!”林湘脸色数变,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顿时气得铁青,怒极反笑道,“你可真够心狠,非要置她于死地……殿下不是问民女与子锦是何关系么?回长公主殿下,民女便是——”
楚云心中料到她要说的事,当即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
“好。”楚浔突然出言道。
众人俱都一愣。
她半低垂着眼,重复了一遍:“好。你们把子锦带回去罢。”
林湘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哽咽在喉。
楚云偷偷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楚浔抬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直到坐上轿子,垂下轿帘,林湘才回过神来,沉默不语。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