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再次陷入寂静。
她能感觉到,帝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思索。
大祭司也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帝辛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寂静:“‘天道无情,人事有为’……有点意思。看来你倒非全然沉浸于鬼神之说。”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听不出喜怒:“听闻你还能解读龟甲裂纹?”
“民女偶识残简,胡乱揣测,实不敢称‘解读’。”苏瑾连忙道。
“那便再‘揣测’一次。”帝辛的声音陡然转冷,“若有人屡借天象,言寡人失德,当如何?”
这个问题比之前更凶险!直指朝中那些可能以天象劝谏(或攻讦)帝辛的大臣,也影射了神权对王权的制约。
苏瑾感到头皮发麻。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大祭司,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
不能支持帝辛彻底否定天象(会彻底得罪大祭司和神权势力),也不能附和那些“言寡人失德”的人(会触怒帝辛)。
她必须找到一个……能够同时“讨好”双方的模糊地带。
“民女……民女听闻,”她声音更加小心,“上古圣王,遇灾异则修德省身,遇祥瑞则不敢自矜。天象所示,或为警醒,然解厄之道,终在人为。若……若有人仅以天象为辞,攻讦君上,而不思为民解困、为国纾难,此非敬天之道,实为……沽名钓誉,或……另有所图?”
第四章暗流涌动
她将话题从“天象是否预示失德”,巧妙转移到了“如何应对天象”以及“指责者的动机”上。强调了“修德省身”和“为民解困”,既肯定了天象的警示作用(安抚神权),又强调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人事(迎合帝辛),最后暗示那些只知指责的人动机不纯,可能“另有所图”——这或许能投合帝辛多疑猜忌的心理。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帝辛的手指在矮几上轻轻叩击,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苏瑾从里到外剖开来看。
“起来吧。”他终于开口。
苏瑾谢恩起身,依旧垂首恭立。
“大祭司,”帝辛转向一直沉默的大祭司,“此女,你调教得不错。”
大祭司这才微微躬身:“大王过誉。此女尚需雕琢。”
“三日后,送她入宫。”帝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寡人倒要看看,她除了伶牙俐齿,还有何能耐。”
说完,他不再看苏瑾,径直朝门外走去。
大祭司连忙起身相送。
苏瑾跪伏在地:“恭送大王。”
直到脚步声远去,门扉重新关上,她才缓缓直起身,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几乎虚脱。
刚才那短短的对话,比她经历过的任何考试都要耗费心神。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生死。
“你做得很好。”大祭司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已送走帝辛,回到了厅内,看着苏瑾,眼神复杂,“大王……对你有了兴趣。”
兴趣?是杀意,还是别的?
苏瑾低头:“全赖大人指点。”
“记住今日的话。”大祭司缓缓道,“在陛下面前,既要懂‘天’,更要懂‘人’。大王要的,不是一个只会传达‘天意’的木偶,而是一个……能懂得他心意,甚至能帮他达成某些心意的人。”
他这话,几乎已是明示。
帝辛,想要利用“神女”的名义,去做一些他想做、却又受制于传统和神权而不能轻易去做的事。
而她,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工具。
“民女明白。”苏瑾应道,心中却是一片冰冷。工具的下场,往往是用完即弃。她必须在这过程中,找到真正立足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