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铲子”风波,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了白嘉轩和鹿子霖的童年之间。
那之后,鹿兆山真的,不再让儿子去白鹿学堂了。他亲自,在家里,教他读书,教他算账,也日复一日地,教他,如何去“恨”。
白鹿村,又恢复了那种,表面平静,实则,泾渭分明的日子。
岁月,就在这压抑的平静中,又淌过了五年。
白景琦,六十五岁了。
多年的劳心劳力,早已像无数把看不见的刻刀,将他的身体,雕刻得,沟壑纵横。他的背,驼了;他的手,开始抖了;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也变得,浑浊而又温和,像两块被岁月磨去了所有棱角的玉石。
他知道,自己,也到了该交棒的时候了。他不能,再等到,像他父亲那样,油尽灯枯之时,才仓促托付。他要用自己最后清醒的时光,为白家,为白鹿村,完成一次最平稳、最庄重的权力交接。
这一年的冬至,祭祖大典。他又一次,将全村的户主,都召集到了祠堂。
祠堂里,香烟袅袅,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庄严肃穆。
白景琦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开始祭祀。他只是,让人,将那张早已被他父亲白承业,用过的香案,重新,摆到了祠堂的正中央。
然后,他对着人群里,那个早已长成翩翩少年的儿子,白嘉轩,招了招手。
“嘉轩,过来。”
白嘉轩,今年,刚满十岁。他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大、沉稳得多。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已经隐隐地,能看出,他太爷爷白煜田,当年那份不怒自威的影子。
他走到父亲面前,跪了下来。
白景琦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慈爱,和一种,即将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
他缓缓地,从神龛里,捧出了那个,他已经守护了几十年的樟木盒子。
“我白景琦,自二十余岁,承袭族长之位。四十余载,不敢说,有开天辟地之功,但也算,恪尽职守,夙夜忧叹,未曾有负,我父我祖之托,未曾有负,乡亲们之信。”
“如今,我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这白鹿村的担子,也该,交给更年轻、更有力气的肩膀,来扛了。”
他打开盒子,将那三样,早已融入他生命里的传家宝,一一取出,摆在了香案之上。
“嘉轩,上前听嘱!”他的声音,不再像当年那般洪亮,却带着一种,被岁月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拿起那枚“耕读为本”的铜扳指。
“这第一件,是魂!是我白家的魂!你接过去,就要记住,无论日后,这世道,怎么变,咱们白鹿村,都不能忘了,咱们是靠着这片土地,活下来的人!忘了本,这魂,就散了!”
他又拿起那本厚厚的《白氏族谱》。
“这第二件,是根!是我白鹿村的根!这上面,有咱们的血脉,更有咱们的乡约!你接过去,就要把它,当成你自己的命一样,守着!规矩在,人心就在;人心在,这村子,就永远,散不了!”
最后,他拿起了那本,《农桑杂记》。
“这第三件,是命!是咱们全-村几百口人的命根子!这里面,有让地里多打粮食的本事,有灾年里活命的法子。你接过去,就要记住,你这个族长,最大的本事,不是断案,不是分地,而是,要让所有跟着你的人,碗里,永远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