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村的“种药自救”,进行得如火如荼。
白承业领着村里的青壮,将那些因为干旱而废弃的坡地,都重新开垦了出来。白承安则从州府,高价买回了足够全村人种植的板蓝根种子,分发到各家各户。一时间,白鹿滩上,除了挖井的号子声,又多了开垦荒地的铿锵声。
鹿承祖坐在自家那阴冷的院子里,听着从村里四面八方传来的、充满了生机和希望的劳作声,他那颗早已被嫉妒和失败填满的心,像是被无数只蚂蚁,疯狂地啃噬着。
他不能忍受。
他不能忍受白家,再一次,从他布下的绝境中,找到活路。他更不能忍受,自己彻底沦为这个村庄里,一个无足轻重的、被人遗忘的笑话。
“他们不是要种药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那我就让他们,连一棵草,都种不出来!”
他想到了一个最直接、也最恶毒的法子——毁苗。
他不敢再自己出面了。他把目光,投向了那个他名义上,还唯一能控制的人——鹿显宗。
这些日子,鹿显宗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痛苦。他每日里,除了帮着鹿承祖的母亲熬药,便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一遍一遍地,抄写着那本已经被烧得残缺不全的《孟子》。
他试图用圣贤的文字,来填补自己内心的巨大空洞。但他知道,他回不去了。他身上,流着鹿家的血,背负着鹿家的罪。这份原罪,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他,在白鹿村这片阳光下,抬不起头来。
这天夜里,鹿承祖推开了他的房门。
他没有骂,也没有威胁。他只是平静地,将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桌上。
“显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砂纸,“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心里,向着白家。但是,今天,我不是以‘叔叔’的身份来求你,我是以‘鹿家当家人’的身份,来命令你。”
他指着那包东西,“这里面,是盐卤。你把它,洒进白家育苗的那片地里。只要一点点,就足够让他们的板蓝根种子,烂在地里,再也发不出芽来。”
鹿显宗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疯狂的男人。
“你……你疯了?”
“我没疯!”鹿承祖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是这个世道疯了!是白家,把我逼疯了!我告诉你,鹿显宗,这是你,为这个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你要是不做,”他凑到鹿显宗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那我就,现在,就去祠堂,把你‘大义灭亲’、逼死你亲叔叔的‘功劳’,再原原本本地,跟族亲们,说道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功臣’,还有没有脸,活在这世上!”
鹿显宗的心,彻底碎了。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逼上了绝路。
他默默地,拿起了那个沉甸甸的盐卤包。
后半夜,月黑风高。
鹿显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在两个鹿家家丁的“护送”下,来到了白家那片专门用来培育板蓝根幼苗的苗圃地。
这里,是全村人未来的希望所在。
他看着那些刚刚破土而出、还带着泥土芬芳的嫩芽,在夜风里,轻轻地摇曳。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解开了油纸包。那白色的、带着咸腥味的结晶,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地刺眼。
只要……只要把手一扬……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充满了惊喜的呼喊。
“显宗哥!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