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在管家的搀扶下,像一个被抽掉了魂魄的木偶,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族堂。
一场足以让鹿家灭顶的灾祸,就这么被白煜田,用乡约,给框在了白鹿滩的内部,了结了。
鹿承祖的苦役,干得比上次还要狼狈。他每日里,就在公仓的门口,给前来领粮的乡邻们扛活,过秤。每一袋粮食,从他手上经过,都像是在提醒他,他昨晚的罪过。乡邻们看他的眼神,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合着鄙夷和怜悯的无视。这种无视,比任何咒骂,都让他难熬。
日子,就这么在一种压抑而又安稳的气氛中,滑向了年关。
这一年的腊月二十八,白煜田循着惯例,又在族堂里,办起了“丰收宴”。说是丰收宴,其实更像是一场“度荒宴”。吃的,是公仓里的存粮;喝的,是各家凑来的米酒。但气氛,却比去年,还要热烈。
所有人都知道,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吃上这顿年夜饭,是多么地不容易。
宴席上,白煜田端着酒碗,走下首席,对着所有乡邻,深深一揖。
“各位乡亲,我白煜田,敬大家一碗。今年,是咱们白鹿滩,最难的一年。但咱们,挺过来了!以后,只要咱们还守着这份乡约,守着这份人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好!”
“敬白先生!”
满堂的酒碗,高高举起,在灯火下,闪着光。
鹿家,没有来。
就在宴席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却从族堂的侧门,悄悄地溜了进来。是鹿显宗。
他比之前,又瘦了一圈,脸上,也少了几分孩子气的纯真,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他径直走到白承业的桌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承业哥……”他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爹……我爹他不让我来。我……我是偷偷跑来的。”
白承业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两块用新麦面做的、还带着一点余温的馍馍。
“我……我没什么好东西。”鹿显宗的脸,涨得通红,“这是我……我替我爹,我爷爷,给大伙儿,赔罪的……”
说完,他便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转身就跑出了族堂,消失在了夜色里。
白承业捧着那两块馍馍,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把馍馍,拿给了父亲。
白煜田接过那还温热的馍馍,掰开,递了一半给身旁的周秀才。他自己,则将另一半,默默地,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那馍,带着一股子麦子的清香,也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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