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长虹隐居此地,至今无外人知晓,就连新近入驻的义军也不知道。现在谷幽兰和两个女娃儿均知他隐居此地,回去一张扬,引得仇家找上门来,那他清静惬意的生活也就完了。他猜测可能是女魔头谷幽兰仍不死心,如果再来夹缠,干脆一掌毙了省事。他对无持大师道:“先祖已有所示,你说怎么办为好?”无持道:“你远祖是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不足智多谋怎能封为军师。只是我等鲁愚,参不透他老人家的心思。何不就此到玉山一趟,或许可访查到一些轶闻旧事,互加印证,说不定能勘破其中的玄机。”诸葛长虹道:“在下也有此意。”他示意下人放轻脚步,临近洞口时,单手微一用力,巨石已推到一旁。他飞身而出,作好了凌空一击的准备。可外面哪里有甚么人影?朦胧的月光下,远处青山隐隐,近处流萤点点,惟有山下的花溪仍活泼泼的流淌,格外的清脆悦耳。
茶壶口隐约可望,殷玉羽心里一荡。他知道陶思诗此刻定在为他的生死担忧,说不定又神智不清了。刚才路过时他想进去告知她,他安然无恙,大仇人原来是他大恩人!但诸葛长虹止住了他,道:“一个人若过于看重儿女之情,便会消磨了壮志,而且暴露了洞中的秘密,我的先祖的遗骸也得不到安生。”殷玉羽心里叨念道:“陶姑娘,待我回来后,便去看你……”
三人即刻动身抄近路赶往玉山。诸葛长虹有意一试殷玉羽的内力,步履虽似缓慢,但上下山时,双脚离地从草尖上一掠而过,枝叶不动,宛若闲庭信步。几个峻坡峋岭经过之后,犹自汗不出气不喘。无持大师已知其意,面含微笑,不即不离的相随其后。几十多里路一过,殷玉羽虽只落后几丈,已是气喘如牛了。两人都有五十多年的修为,仅内力一项,殷玉羽已自知难望其项背。无持大师投以赞许的目光,道:“贤侄有这份功力,已甚为不易了。”
两地相距一百多里。一进入玉山地界,顿觉地广天低,远处坡峦逶迤,别有一番风韵。以往诸葛长虹已来过几次,路途较为熟悉。巳牌时分,三人已到了东阳边垂的集镇——尖山镇。小镇邻近新昌天台两县的边界,是三县百姓交易货物的集散之地。一路奔波,殷玉羽已有些饿了,一见街边有一家小店,他便走了进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掸拂桌凳。
诸葛长虹点了几个菜,要了三小坛陈酿,放在各人的面前。殷玉羽早已心痒难熬,举起坛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他见无持大师也举起了坛子,惊愕道:“大伯父您老也……”无持微笑道:“我法名无持,便不必持,一持心中就有碍了。”说罢啜了一小口。那老者点头露出一丝微笑,道:“大师说得是,都说和尚要七戒八戒,戒来戒去偏成不了佛,济公和尚甚么都不戒,偏偏修成了金身罗汉。”玉山之地民风淳朴豪爽,见和尚喝酒也不以为奇。
诸葛长虹听老者说的是本地口音,上前问道:“老丈留步,请借一步说话。”老者问道:“客官有何事?”诸葛长虹道:“我等初来宝地,想打听一些新奇古怪之事,比如杨镇龙造反的各种传说……”老者笑道:“杨镇龙造反的事,年代太久,已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在这里造反,不久就兵败被杀了。”他闭目沉思了顷刻后,又道:“奇事倒有,小时候,就听到本地有一桩奇事。”
……小时候他听父亲说从前有一个徽州客商到了尖山镇。他四处游玩后,发觉夹溪十八锅旁的悬崖洞中藏有宝物,因为每到夜晚,悬崖中放出阵阵紫色的光芒。他知道那宝贝由一条大蛇看守,须用一只白玉牛腿诱蛇出洞,才能得到宝物。但哪里才有白玉牛腿呢?他在各村四处游转。这一日,他到了山中的一户人家,门外拴着一条羸弱的老牛,一条后腿像癞痢头一般掉光了毛。他一见大喜,这不正是他找的白玉牛腿吗?他走进那户农家,愿意出钱买他的牛。那人说牛已老得不能耕田耕地,又不忍宰了,问客商愿出多少钱?徽州人伸出一个指头,那人问一两银子?徽州人说一百两。那人说一头又老又病的牛不值一百两?不卖。徽州人暗叹此地百姓仍有古风,好劝歹说,那人才不好意思收了十两银子。
徽州人把牛牵到隐蔽的山上宰了,割下那只后腿直奔十八锅。他立在对面的路上,把牛腿猛地朝对面的悬崖上扔去。忽然峭壁中窜出一条大蛇,张口咬住了牛腿。谁知这白玉腿变成了一把钢斧。那畜牲吃痛不过,呼地飞窜到对岸。那徽州人正等着蛇死取宝,待要逃走已来不及,被蛇尾扫中,跌进十八锅淹死了,宝贝得不到却送了一条老命。
殷玉羽问道:“那宝贝呢?”老者道:“谁知哩!我年轻时去看过,那石壁上光不溜秋的有甚么宝贝?”
诸葛长虹肚里直说:“荒诞,荒诞,牛腿变成钢斧,只能当一段说书罢了。”
肖玉安的宝剑正取自十八涡的绝壁上,是宝物便要放出光芒,正与虎剑相符。想到这里,殷玉羽道:“那宝物正是肖玉安所得之剑呀!”两人一听,都点头说道:“贤侄言之有理。”
近午时,店中的客人渐多了起来,无持大师爱静,不由得略皱头,站起来走到门外。殷玉羽又要了三坛老酒,提在手里恭恭敬敬地跟随后面。心想,还是先到二伯父先祖曾经生活过的山中探寻一番,兴许能解开心头之谜。
杨镇龙所建的皇城在哪里?诸葛长虹和殷玉羽都一无所知。无持大师向老者探明了皇城山的道路,带着两人向南走了十余里,才到了皇城山。皇城山突兀独立,三面绝壁如削,西面一经蜿蜒通向山顶,俯瞰山脚,夹溪依山盘绕,急流冲撞,有如雷鸣。所见断壁残垣,荒草离离。三人在废墟中细细察查,一无所得,心中均惆怅莫名。诸葛长虹见边一棵老松下,有一块平坦的石头正宜摆放酒坛,招呼两人坐下,独举起酒坛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殷玉羽呆望四周,想当年杨镇龙在此筑寨安营,与元军激战,定然惨烈无比。他的耳边如闻到金弋铁马的嘶鸣之声…… 。。
二十七、秘笈之谜(二)
天色转阴,不一会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雾从四周慢慢地漫掩过来,三人尽淹没在浓雾之中。诸葛长虹怕淋湿了衣裳,就移坐到老松树下,骂道:“这老天不长眼!我等有事,它偏要前来作梗。”无持却觉得另有一番妙趣,微笑道:“天地变化,因果相连。与雾相伴,也是一种缘份。二弟岂不知雾中看花之美么?”的确,要看朦胧之美,当在云雾消散之时,山峦半掩半露天然自成,充满着诗情画意。这大雾迷漫的景象殷玉羽在峨眉时见得多了,毫不在意。从无持大师眼中,从浓雾上升到淹没却另有妙境。人处雾中,一切都看不见,正是一个“无”字;雾散时山峦时隐时现。正是一个“有”字,古人有诗曰:“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确是写雾的绝唱。“有”也好,“无”也罢,过眼云烟,不就是一个“空”字。人是过客,世间万物也是过客,也不正是一个“空”字么!他看着眼前的殷玉羽忽然想到当年的殷云,正因为宝物,殷家兄弟离散,自己也才会到这万里之外的冷清山中……自己扶养的肖玉安,武功已可挤入当世一流高手,但学文似乎缺少了天赋,不能继承其父的家学渊源。清虚子扶养的殷玉羽武功自是不弱,不知谁高谁低?据殷玉羽自己说清虚子对他管教甚严,要他文武双修。江湖上又称他为“白衣公子”,说他精于词章之学,有意试他一试。诸葛二弟归隐后,闲中也曾浏览了一些诗词,蠡测管窥,亦喜好信手涂鸦,见他郁郁不乐,遂道:“先祖之事,事过境迁,二弟何必耿耿于怀,叫殷贤侄赋诗一首,用以消愁破闷如何?”
诸葛长虹看着大雾闷闷不乐,无持大师一提出,他才从黯然自伤中回过神来。试试殷玉羽的文才也好,看看清虚子调教出来的门徒有几分才学。对酒论诗,在武林中是少有之事。如半通不通,自己倒可点拨一二。
殷玉羽执意不肯答应,说以前只是胡闹着玩,不敢在两位伯父面前班门弄斧。孟伯父是佛门的高僧大德,他曾听恩师说过,佛门之中不少是学问精深之人,因不得志才遁入空门。他哪敢在两位伯父面前卖弄这点雕虫小技。
诸葛长虹道:“江湖上称你是玉尺书生,文武兼备。既称‘书生’,定会诗词之学,不必扭捏作态。”
殷玉羽讷讷道:“小侄不敢,自怕亵渎眼前的美景,扫了两位伯父雅兴。”
无持大师含笑道:“殷家本是书香门第,我俩只是想看看你有几分才学。都是一家人了,如不好又有何干系?就以眼前的‘雾’为题吧。”
殷玉羽再也不敢违拗,慢慢地喝了几口酒后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