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坡下的小村,见一个村姑正在洗菜淘米,她一见陌生人,害羞似地起身便逃,在村中三转两拐已不见了人影。
朱以海好生奇怪,难道她一生未见过陌生人?他笑着对司徒函辉道:“这一带已是西施的故乡,大概是风水的缘故吧,就连村姑也生得水灵灵的招人喜欢。”说罢经自微笑。
司徒函辉劝阻道:“王爷,咱们别进村子了,臣惟恐又生出些意外事端来。”
朱以海笑道:“生生死死是有定数,你还不知孤王的底细吧。崇祯十五年,清兵攻破兖州,王兄也像毅宗皇爷一样自缢身亡。那时孤王三十四岁,逃过了一劫;王兄无后,崇祯十七年二月诏封为第十一代鲁王,三月清兵攻陷京城,旋即南下,孤王又大难不死,岂非天数!”
前面慢腾腾地走来两位年逾半百的农夫。一个脸庞微胖,颔下几根稀疏的黑须;另一个一部黑白相间的浓密络腮胡子。两人就是马士英与阮大铖。两人身着粗布短褂,马士英为避人耳目,不敢公然带刀佩剑,只在衣内插了一把短刀,阮大铖带了一把匕首。朱以海不认识他们,因为朝中诸臣都恨两人是媚上误国的无耻之徒,不允许两人入朝晋见。他们也不认得朱以海,接方国安密报后,才知朱以海和司徒函辉神秘失踪,请他俩人协助寻找。两人听后抚须大笑。往日,两人位高权重,玩弘光、潞王两王于股掌之中,朝中大臣哪个敢说一句违拗之言,那他的官就当到了尽头,不抄家灭族已算是大启慈悲之门了。偏偏就是这个鲁王听从了大臣的议论,罗列了马士英十大罪状,永不叙用。手中没了权力,整日好像丧魂少魄似的,空虚、无聊、寂寞、烦恼一古脑儿的折磨着两人。金银财宝自然不用发愁,方国安都会满足他们的欲望。可没权比任何苦难都难受,赌徒有赌瘾,当官有官瘾。一有官瘾,就一生戒不掉了。那瘾痛比任何痛苦都难受。他俩都深谙为官之道,为百姓谋了多少利益倒在其次,先要学会迎合上司,揣透内心,投其所好。又要学会送礼,那可是一门大学问哪!对老百姓好有屁用,提挈不提挈你还是上司说了算,要把握好十分的火候。他笑你要跟着轻笑;他悲你要装作抹眼泪。同僚间,能拉就拉,要时常把酒言欢,假装成是朋友知己;不能拉的要狠,想方设法把他整死……唉,这个鲁王,马士英恨之入骨!现在可好,世人都把他俩视为误国的奸贼,一有风吹草动,得马上秘密转移。自从那夜闹刺客后,两人转移到更偏僻的地方,整日提心吊胆,这哪是人过的日子?这不都是朱以海给他们带来的灾难吗?
一接到方国安的密报,马士英大笑后立即头脑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着怎样去寻找,一想到朱以海就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马士英想着想着又走了神……那个邹太妃本是个一般的宫女,在他身边倒也规规矩矩,教她几句她就说几句,可惜太笨。他对她说:“你如说你不是邹太妃,我倒可以推个干净,就说你自己假冒,你就要被凌迟处死。”假太妃顿时吓得变了面色,道:”这个凌迟哀家知道,一个宫女一次不听使唤,福王他爹就用尖刀一刀一刀割死,据传割了三千六百刀才断气。后来他自己给李自成擒住了,他的部下看他又白又胖,把他也一刀一刀地割了,和着王府中的鹿肉一块煮熟了下酒,说是喝‘福禄酒’……”
马士英当然也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见假太妃还要说下去,喝道:“没有别人时,你别自称哀家,当着我娘的面或者阮大人的面时,你都要自称‘哀家’,记住我以前教过你的话。”
假太妃颤颤兢兢地问道:“哀家已装了一年了,也并没给你带来好处呀?”
马士英阴沉着脸,假太妃立时坐得端端正正,俨然有几分王太妃的气象。
另一个就是自己的生母。她见马士英和阮大铖老是躲来躲去,埋怨道:“好男儿遭逢国难之时,不是以身殉国就是马革裹尸。你两人倒好,不时躲来躲去,娘早就和你说过,大丈夫要自尊自强,越是艰难越要轰轰烈烈地干一场……”
现在看来,这两个人都是累赘……
阮大铖至今还不知邹太妃是假的。他见马士英沉默不语,问道:“瑶草兄,你说咱俩到底去不去寻?按老夫之见……”
“一定要去寻!”马士英已透出了杀气,道:“一寻到,就这个,嚓!”他做了一个一刀杀了的手势。
阮大铖吓了一跳,道:“这,这可不妥吧?一旦众大臣查出,你我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
马士英神色阴戾,转念道:“那就按咱俩这次转移时的做法。”
这次秘密转移时,方国安派了五十个小卒扮成形形式式的乡下人,护送到后,两人在酒中下了剧毒,死后一埋了事。
阮大铖连声道:“好,好主意。”但也不无忧虑地道:“朱以海一死,对方国安可无利可言。”
马士英道:“你在仕途上一直妙计叠出,你怎想不到呢?杀了朱以海,咱们也拥立一个听话的藩王,权柄还不就掌握在你我的手中?”
“好好,”阮大铖目露光采道:“方国安对咱们可算是言听计从,但总有寄人篱下之感。”
……
马士英已看见前面走来两个人,心里已加倍留意。看模样走在前头的是个商贾,后面是个随从。那商贾正与随从谈笑风生,对山峦指指点点。他不敢肯定两人是否就是朱以海和司徒函辉。他暗扯了一下阮大铖的衣襟,阮大铖已明白其意。就在四人左右而过时,马士英发现两人气度不凡,后面的随从腰悬宝剑。哪有带刀带剑的商贾?不管是和非,杀了再说!马士英和阮大铖一齐拔出短刀匕首向随从的腰背扎去。
凉亭内的一场拼斗已使司徒函辉戒备之心倍增,看似混然不觉的样子,其实对过往的行人早已加倍留意。他听背后脚步声有异,忽的一个转身,连抽剑都来不及,略一缩身,两般短刃刚距胸腹部只差几分。他用了一招“双燕戏水”拨开了对方的兵刃,使的正是六合形意拳中的一个招式。
马阮两人见一招无效,一缩手,又双双揉身逼进。司徒函辉一个“鹞子回身”,改拳为掌,拍在两人的手腕上,短刀匕首齐落地上。他喝道:“你两是何人?竟敢无缘无故地暗杀过往行人!”
两人闭口不言,目不交睫地瞪着司徒函辉。司徒函辉一招得手,又使出了一招“三盘落地”,双手手背向两人推去。马士英见司徒函辉拳招精炒,佯攻了司徒函辉一拳,抢身直取鲁王朱以海。
仓促之间,朱以海乱了心神,凌空一抓,却落了空。他没练过刀枪拳脚,只会这一招“凌空仙人抓”,但接连都被马士英闪过。马士英以为他虚张声势,一步步地逼近,朱以海惊慌之中看也不看,胡乱凌空向地下一抓,却正抓在马士英的脚踝上。
马士英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几乎被朱以海凌空拖近了丈余。朱以海一推,马士英骨碌碌不由自主的后滚了几丈,弄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他心中大骇,难道这个商贾会妖法不成?他只围着朱以海转,对方一抓,他立马闪身避开。
“凌空仙人抓”虽然极为厉害霸道,但耗费精力极大。朱以海自知功力不深,内力有些难继,也不敢随意出手,有司徒函辉在旁,他开始镇定自若,一派悠闲的样子,在马士英眼中更显得他高深莫测。
司徒函辉和阮大铖正打得不可开交,一个是“六合形意拳”的名家,一个是“大力鹰爪功”的高手。六合形意拳讲究的是: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有意莫带形,带形必不赢。”在对敌中强调脚踩中门夺地盘,就是神仙也难防。它与大力鹰爪功同属内家拳种,但不同的是一柔一刚。
几招一过,司徒函辉夺取了中门。他见阮大铖五指戟张从半空中压了下来,用“卸”字诀,上身巧妙地向右一避,一招“*抖威”,左肘猛地向阮大铖的左肋撞去。阮大铖也非泛泛之辈,就在肘弯刚触及肋骨之际,左手使出了”晓烟初起”,挑开了对方的肘弯,右手使出“丹凤朝阳”,揽住了对方右掌。司徒函辉见仍无功效,一个“金鸡抖翎”震得阮大铖倒退了三步。司徒函辉抢势上前,拳脚犹如疾风一般,一招“乌龙翻江”飞起一脚踹中了阮大铖的胸部。阮大铖连退了几步,紧咬牙关将涌出的鲜血强行咽回腹内。
马士英一见阮大铖败局已定,也不与阮大铖打个招呼,几个飞跃窜入林中。
阮大铖骂了一句:“老滑头!”意欲与司徒函辉再行一博。司徒函辉以逸待劳,岂知阮大铖转身“呼”地一下隐入另一方的密林之中……
司徒函辉刚欲腾空跟上,朱以海道:“算了,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莫要中了他们奸计,先到村中打听一下,这两人到底是啥来历?”
两人转遍了整个小村,不见一个人影。朱以海暗自奇怪,刚才溪边看到的村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村边有几十棵常青的合抱大树遮天蔽日。朱以海转身走到树下,从这里望出去,刚才相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