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卡完了?”地上的朱一夫忽然张开了双眼问道。”啊哈,卡完了,该轮到你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护卫吓白了脸连连后退,心念道:”明明已断气了,大晴天的又没下雨打雷,怎么炸尸了?”他一步步的后退,”大白天见鬼了,你……你……”
朱一夫一纵,从地上一跃而起挡住了退路,道:”这年头鬼多乎?多也哉!敢来打山寨之鬼主意,欲并山寨实为不智之至,无异于蛇欲吞象也。来来来,吾二人可从头再来。”众兵卒一听朱一夫半通不通的话,笑道:”原来是个穷酸。”
朱小鹏重新窜回树枝上,拍着手格格地笑道:”你卡不死我爹,他练过上吊功,还有淹死功。他说连死无常活无常都不怕!你们没办法可用了吧?”他捷如猿猴般地在枝叶间蹿跃,将蛇拾掇到一块,以备急用。
朱一夫傲然道:”是尔先出手还是吾先出手?”
护卫已感手酸腿软,要安全而退已不可能。他喊道:”你们还不快滚过来。”
朱小鹏拾掇完毕,坐回在树枝上,又掏出蛇王,蛇缠在他的手臂上嗤嗤地吐着鲜红的舌信。
朱一夫道:”吾是君子乎?非也,惟有先动手也。”他抑扬顿挫地念道:”重若崩云,轻若蝉翼。抑则泉注,顿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出天崖,落落乎犹若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劲,下必有田。”这原是唐代书法家孙过庭的《书谱》中议论书法中如何运笔的一段话。他顿悟成一套庞杂多变的笔法,边念边打,轻重缓急变幻莫测。
护卫以为朱一夫所念的是打法的密诀,一句也没听懂,更难料朱一夫的前招后着。一把刀使出了诸般法门,护住了上下的要害之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当朱一夫使到”翰不虚动”“动”字的最后一撇时果真”翰不虚动”,饶是那护卫避闪得快,已被一笔扫中了腰际,痛得那护卫按住了腰部,歪斜着身子倒踏着”品”字步。
朱一夫得意之极,哈哈大笑道:“此套路招式吾从未轻用,能抵挡者尔可谓第一人哉,且饶汝不死,可自退去,放汝一条生路吧!”他收笔插入腰间,旁若无人地负手踱起了方步。
坐在远处的方国安口舌笨拙地喝令救人,众护卫才小心翼翼地向前扶住了那护卫。不料那护卫猛然转身,奋力将刀掷出,短刀带着风声插进了朱一夫的后腰部。
朱一夫勉强转过身子,指着那护卫再也不说半文半俗之语,道:“你……你……怎不讲……道义,算算什……么……绿……林……”睁圆了双眼,仰天倒在地上。
那护卫命令方国安赶快撤离,防备怪小孩再放出毒蛇咬人。方国安命手下背起护卫,在后面兵丁的拥护中向山上冲去。
朱小鹏开始犹自坐在树枝上悠荡着双脚,把玩着手中的蛇王。父亲倒地时,他将缠绕在树枝上的毒蛇纷纷掷向兵丁,这才飞跃下树,见父亲腰间被刺中,只露出刀柄,不知怎么办才好?喊道:“爹,爹,我扶你起来先靠到树上歇一会吧,我这就去请高寨主来给你治伤。”
朱一夫心智未失,攥住了儿子的手,附在儿子的耳旁道:“鹏儿,你快去转告高寨主,快去!这伙人来意不善,快作好迎敌准备。唉,都是我一时太过自负大意,这才中了他的暗算。”
朱小鹏哭道:“爹,你不要扔下我不管,我再也不淘气了。我会听你的话,请最好最好的先生给你治伤,好好地孝顺你……
朱一夫咬牙站起,跌跌撞撞地冲到悬崖边。朱小鹏忙扶住了父亲,如绕过悬崖边转入另一峡谷,便可抄近道直达山寨。这时,朱一夫感到一阵昏晕,身子向外歪斜,情急中,他推了朱小鹏一把,自己却跌了下去。崖下云雾缭绕,底下传来湍急的流水声,哪里还有朱一夫的影子。朱小鹏料想父亲已死,要下到谷底,得绕道走个半日,不知该怎么办?
他扑到崖边哭叫了一会,才想到该先去山寨请高、王两位叔叔前来帮忙。他上树挑了几十条毒蛇装进一只布袋,另有几条揣在怀里,沿秘密小道急奔山寨而去。快到山寨时他钻进了一个山洞,洞口的下面就是聚义堂,他拨开洞口的树枝向外一望,山口的平畴上横列着数具尸体。聚义堂和义军营房寂静无声,也不见一个人影。他心里感到纳闷,高叔叔他们上哪去了?是不是先看见了浓烟,已全部撤离了山寨?
方国安也正在纳闷,除了撞见几个巡守隘口的义军外,偌大的山寨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立马路口,细察四周山上的动静。他已带来三万精兵,纵使对方设下空城计,几个山寇毛贼本不足与官兵相抗。他令手下守住关口,军队进入寨中后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布阵,就地架锅烧饭,自居中心指挥策应。
朱小鹏正自奇怪,哼,不动一刀一枪便将整个山寨拱手相让,岂不给人家瞧不起吗?但眼下最紧要的是要找到高王两位叔叔。说不定高叔叔一去,爹还有救哩!他刚待回身出洞,背后一人轻声道:“小鹏,且收起你身上的毒蛇,叔叔有话对你说。”
他一听是高叔叔的声音,刚欲放声大哭,高天云捂住了他的口道:“你爹的事俺已全知。”幸亏朱小鹏放火,高天云一看浓烟,知山下朱一夫父子遇到了重大危紧之事,忙派探子下山,才知有人前来夺取山寨。原以为是官军前来围剿,现下却不知是哪一方人马?他们进入寨中便杀,已死了几个兄弟。为避免义军与义军之间相互残杀,才先退出山寨。
高天云把朱小鹏带到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之中。王嘉胤、柳凤起父女、隐石禅师和几个首领正在洞中商议退敌之策。
朱小鹏放下布袋,坐到了王嘉胤身边,轻声啜泣。他与王嘉胤最为亲密,私下里称王嘉胤为大哥哥。王嘉胤问他袋口是否扎紧了,他呜咽着点头。
柳凤起道:“如是义军,他先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待老夫下山去和他们一谈,能联合在一起最为有利。”
“阿弥陀佛”,隐石禅师道:“柳居士之言正合老衲之意。一合则能免遭多少人的生命之厄。老衲是出家人,无牵无挂,还是老衲去为妙。”
高天云一直沉默苦思,这时才抬头断然道:“已知来者有侵占山寨之意,恐怕多此一举。俺已作了布置,令各首领天一黑,即东南西北呐喊佯攻,拖他个兵疲军老,然后再将他们赶出山寨。不过老禅师去刺探一下也好,弄清到底是何方义军,只怕他们对老禅师也狠下毒手。”
“善哉善哉,老衲是方外之人。”隐石已决意独往去作说客。“各位不必担心,他们也许不会对佛家弟子痛下杀手。”
待到天黑,隐石禅师下山后,高天云对王嘉胤道:“待禅师无功而返,你即令各方作轮番佯攻。俺暗中潜入营中,前去保护禅师,尽量在三更前返回。”
隐石禅师从另一条山道来到了军营远处,高声道:“请通报一声,就说贫僧隐石有要事与大首领商谈。”
一巡逻兵带着隐石禅师到了中军大营几丈外面,道:“禀报将军,有一自称隐石的大和尚求见。”隐石禅师心头暗惊,不知是何方的将军?
营帐内原在喝酒谈笑,倏然间鸦雀无声。等了许久,才掀开帐门让进。
隐石禅师一看吃惊不已,座在正中的不正是方国安吗?他一切都明白了,方国安假扮义军千里偷袭,看来蓄谋已久,意在一举荡平清风寨。而方国安更料不到隐石禅师会在这时出现。
他冷冷地道:“大师别来无恙?今夜是云游路过呢还是来作说客?”
隐石禅师不会说假话,合什道:“不知是将军前来,老衲是前来作说客的。青枫寨皆是反清复明的义士,与将军列阵江干抗清相同,何故要自相残杀?合则利,战则损,请将军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