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一页页翻着,越看越心惊。
“主任,您这……”黄伟抬起头,眼中满是敬佩。
“这没什么。”李宇轩摆摆手,“我不过是把在德国学的军事地理、在日本见的山地战案例、在国内多年带兵的经验,结合起来分析罢了。真正难的是前线的将士,要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用劣势装备对抗世界最强的军队。”
他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越千里,看到了冰封的鸭绿江,看到了白雪覆盖的朝鲜群山。
“那些孩子……很多才十七八岁,比安应还小。”他轻声说,“他们不知道什么国际政治,不懂什么地缘博弈,他们只知道国家需要,就去了。就凭这一点,我们这些老人,就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纸上谈兵。”
黄伟重重点头,合上笔记本,双手递还:“主任,我懂了。您不是不参与,是用自己的方式参与。这样更稳妥,也更……智慧。”
“智慧谈不上,不过是活了六十岁,见过太多风雨,学会的一点自保之道罢了。”李宇轩接过笔记本,放回书架,“陪我,你在功德林也要多读书,多思考。华夏需要建设者,需要懂技术、懂管理的人。你当年在德国学过机械,这些知识将来能用上。”
“我?”黄伟苦笑,“我一个败军之将……”
“败军之将怎么了?”李宇轩正色道,“我也曾是败军之将。但败了就是败了,要认。认了之后呢?是沉沦下去,还是站起来做点有用的事?你还有大半辈子。华夏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只要诚心改过,诚心做事,总会有一席之地。”
这话说得很直白,却让黄伟心头一震。他想起在功德林的学习,想起管理人员对他们的尊重,想起李宇轩说的“华夏待我们不薄”……
“主任,”他站起来,深深鞠躬,“学生受教了。”
“去吧。”李宇轩拍拍他的肩,“多读读书,我那有些工程机械方面的德文书,你可以拿去看看。”
黄伟离开后,李宇轩重新坐回书桌前。桌上摊开着朝鲜地图,红蓝铅笔的标注已经密密麻麻。他拿起铅笔,在长津湖地区画了一个圈,又在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的标记旁打了个问号。
“陆战一师……史密斯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像麦克阿瑟那样冒进。”他喃喃自语,“如果我是他,会在这里建立防线,等待援军……”
笔尖在地图上移动,勾勒出一条条防线,一个个伏击点。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黄埔军校的课堂,回到了第三战区的指挥部,回到了那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岁月。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在为国军谋划,也不是为共军献策,而是为一个更抽象、也更珍贵的东西——那些年轻生命的存活几率,那些为国出征的将士的生还希望。
中午时分,刘广志送饭进来时,看见李宇轩趴在地图上睡着了。铅笔还握在手中,老花镜滑到鼻尖。窗外的阳光照在他斑白的鬓发上,映出银色的光。
刘广志轻轻走过去,想叫醒他,却看见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和笔记。他仔细看了看,心中一震——那些分析,那些预判,那些对美军战术的拆解……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上门,对门口的守卫说:“让景公多睡会儿,饭热在厨房,等他醒了再吃。”
走出院子,刘广志抬头望天。秋日天空湛蓝高远,一群大雁正排成人字形向南飞去。他忽然想起李宇轩前几天说的一句话:
“雁南飞,是为了生存。人北战,是为了尊严。都是一样的不得已,都是一样的义无反顾。”
那一刻,刘广志忽然明白了李宇轩不去当顾问的真正原因——不是不敢,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一个身份如此复杂的人,站在如此敏感的位置,任何一个建议都可能被过度解读,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被放大利用。与其如此,不如退居幕后,做那些实实在在、却不会引人注目的工作。
这就像那个“金刀计”里的师爷,看似设下妙计,实则把自己和太子都置于险地。李宇轩看透了这一点,所以选择了一条更低调、也更安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