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海岸的时候,庞大的战舰便抛锚停驻了,随后就有一些小舟从战舰放下来,许良与郑和就这样带着一行水师士兵乘小舟上了岸。
“我旧港全体百姓见过朝廷天官!”
许良才刚刚登岸,还在为这里密密麻麻的人数而吃惊,就看到他们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然后大声叫喊着向自己行礼。
他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这些人大部分都比自己年纪大,有些都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向自己这么个年轻人下跪算怎么个事儿。
“快快起来,都快快起来!”许良过去搀扶起最前面的施进卿,但其他人却都还是一动不动的跪着。
无奈之下,许良只能继续往人群深处走去,一边搀扶一边大喊着让他们别再跪着,人群这才一个个的跟着站了起来。
紧跟过来的水师官兵们想要阻隔人群保护许良,但却被许良一把拦住,只让施进卿和郑和跟在自己身边。
一眼看去,这里的小孩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好奇,大约他们还不理解所谓的大明官员究竟是什么人,而这里的老人和大人则都是紧紧盯着自己,目光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这一刻的他们眼里,许良某种程度上就是大明朝廷的化身。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许良感受到了其中太多的意味,就像是远游的游子对家乡的渴望,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和迷茫。
许良和身边的华人说着话,这里问个几句,那里问个几句,内容都是很基本的东西,无非就是平时吃些什么,做些什么事情,有什么困难这些。
细心观察之下,这里的大人老人身上都布满了劳作的痕迹,这倒也不算什么,这年头就没有哪里人能过得轻松,可怕的是许良发现他们身上几乎人人都能看到伤,要么是各种不一样的疤痕,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可想而知他们平日的生活有多么恶劣。
和小孩们交流更让许良觉得吃惊了,这里的小孩虽然很多衣不蔽体瘦小脏污,但居然都识文断字,儒家经典也算得上熟悉,明显是都受到过系统性的儒家教育。
不过很快许良就想明白了,流落南洋的不乏宋时的世家家族,本身是有文化底蕴的,只是他们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仍然坚持传承华夏文化,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就连许良都大为感动,也难怪都时隔一百多年了双方交流起来也没有明显的隔阂感。
许良叹了口气,回过头对着郑和吩咐起来:“先不谈正事儿,把我们带来的物资先拉过来发下去,至少让他们能先都穿一身体面衣裳,能吃上一口家乡的饭食,今天开始他们就都是我大明的子民了!”
“多谢教官帮扶,若是没有您的话这次郑和恐怕要遭大难,这些恩情学生实不知该如何报答!”
不夸张的说现在的郑和对许良是真的感激涕零,这个教官对自己真的非常照顾,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安排进了军校,而不是真的当做燕王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不然的话自己区区一個太监如何能做到舰队舰长的地步。
他作为太监出身能让下面的兄弟都服气,大部分都是靠的个人努力,但没有许良的点拨和帮助那也走不到今天。
昨日的许良和李景隆的商谈说不上谈崩了,最起码还是能够维持表面上的体面,虽然李景隆心里头不痛快但还是为许良来了个接风宴,直到第二天郑和才找到机会向许良表示感谢。
战舰甲板船头处,许良感受着海风扑面,头也不回的道:“你若是没本事的话本官也不会如此帮你,感谢的话倒也不必多说,如果有本官需要你报答的时候大概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你只需做好自己本职即可。”
郑和连忙应答:“学生明白,必定不负教官期望,驻军之后学生定保南洋安定!”
许良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安定南洋吗你觉得威远号舰队在此地驻军之后,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郑和怔了怔,倒也没有多想:“学生觉得是打击海盗,扼守海峡。”
许良摇了摇头,然后指向了前方渐渐出现的海岸线,那里是南洋旧港宣慰司:“这两个事情的确是海师该做的,但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在此地驻军之后,你要牢记最重要的使命是保障南洋华人的安全和利益。”
郑和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没来得及问,许良便继续道:“这里的华人多是宋末时躲避战乱迁移过来的,虽然是旧朝遗民但也是我华夏苗裔,大明既然重新执掌乾坤也有义务对他们进行保护和关照,你要记住在南洋这些地方他们才是我们的自己人,而南洋诸国表现的再怎么乖巧听话那也是外人,海师首先要弄清楚立场问题,以后才知道该怎么做事。”
这番话说完,郑和才若有所悟,听这话的意思,朝廷似乎意图以南洋的华人移民作为锚点做些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前提下,那么正如许良所说,海师在这里最大的任务就是作为南洋华人的后盾。
南洋华人在这里的境遇,郑和在这两年多少也知晓一些,当年南宋灭亡陆秀夫抱着小皇帝跳海了,更有十万军民跟着殉国,但也有大量的世家和百姓直接逃难到安南暹罗或者是渡过大海来到南洋诸岛。
南洋的这些华人其实过得并不怎么好,毕竟是作为外来者闯进别人的地盘,难免要和本地土著产生冲突。
一百多年过去,华人也只是在旧港这个地方建了一个小国,治下的华人到底也不过就五六千人而已,如今名义上已经归附于大明朝廷,虽然整个南洋肯定还有其他的华人散落,但加起来也不会太多,能有一两万人算是顶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