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邑顶着一头短发,刚扭脸,已被忽然冲进来的江萧林攥住胳膊,注意到他指腹上的血口,想也不想含住嘴里。
仆役急急忙忙道:“老爷,实在拦不住……”
谁都没说话。
那血像是真的有了作用,胡氏推开江煊,怔然抹去唇间的血,坐起来,看了看姜邑,笑中带泪:“好,也好……”
江世元眼里只有江萧林含吮姜邑手指针孔的画面,身子一晃,竟想不通,晕了过去。
“老爷!”
“父亲!”
“快叫大夫……”
周围彻底乱了起来。
江萧林沉着脸带人离开,回了家,看昔日爱美的宝贝满头乱糟糟的短发,二话不说竟拿起剪刀也要削发,姜邑赶紧拦住他:“你等一下!”说着立马扒扒头皮,居然扒下一个发套来,藏在里面的乌发一泻而下,黑黑亮亮,极有光泽。
江萧林:“……”
姜邑得意道:“我可没作假,那削的确实是我的头发,集了那么久的落发,可不容易了,再做成头套,那就更不容易,可比直接削头发难多了……那也是穷奇毛,江煊清楚,留下熬药,还能治治病呢。”
再也忍不住,唇角一抖,江萧林笑出声来,他揽住姜邑抱紧,拥着人直接躺倒在床上,没完没了地亲人脸蛋,亲得人也跟着笑,笑声哈哈哈的。
江萧林定定看着他笑,猛地又去狠狠亲一下:“宝儿,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微微顿住,像是不知该时说妻还是夫,片刻后脖子被圈住,他眉间一缓,了然道:“我的心。”
而经过那番刺激,又有穷奇毛发作为安神药引,胡氏居然渐渐好转了,去了病根,病好后却坚持在府内立了佛堂,每日礼佛念经,像个真正的出家人,江家谁都劝不动。
不足半年,果真如江萧林所说,姜邑被封为国师。
哪里有灾害情况发生,他便随着钦差一同前往,异地时常和京中的江萧林书信往来,有时候忙碌虽累,可做完事看到那些感激的神色,看到笑笑闹闹的孩童,又愈发得趣儿。
他果真是人,不是只需要吃吃喝喝就满足的动物。
时间过得飞快,系统每隔几年便试探地询问他何时前往下个世界,姜邑从来不应。
他要像人一样,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二十三岁生辰那晚,姜邑和江萧林一同过,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每年都是这样过。可那次,江萧林一夜没睡,到天亮后,看他缓缓睁开眼,突然就哭了,抱着他一遍遍亲,就是不说话。
姜邑起初还很懵,很久后才反应过来:这三年来,原来江萧林一直惦记着恶蛟的那番话。
尽管他说了咒杀解决拿回寿命,可恶蛟的话,还是对方心底一根不能触及的刺。
那根刺,隐痛三年,终于在姜邑二十三岁后,彻底拔除。
这个小世界人类的寿命普遍偏短,姜邑能变身穷奇,可本是人,也要遵循自然的规则,好在他和江萧林都活到了六十五岁之后。
那时候江萧林早已是内阁首辅,被新帝敬称为相父,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却一生未娶。
可朝堂上下,谁都知道,他与国师姜邑是真正的夫妻,先帝驾崩前,甚至破天下未有之例,为他们二人写了一纸婚书。
婚书中有一段话,后广为流传:
“江卿心系国,也心系国师,未有家室,朕看在眼里,念江卿痴苦,又闻国师与江卿同年同月同日出世于同一地点,想必渊源极深,愿成人之美。”
姜邑活到了六十八岁,在这个世界已经是高龄,死前非常平静,江萧林握着他的手,指着窗外的鸟儿,满口胡言:“宝儿,它们没你飞得快。”
点点头,一点儿不谦虚地认下,眼睛微亮,似乎还有些因此得意,亮完,就又暗淡无光了。
窗外的余晖彻底落下去,江萧林一动不动抱着那具发凉的尸体,直至尸体缩成一团毛茸茸的穷奇。
开门进来送药的仆役本要说话,突然停下脚步,手中的碗“啪”地碎了。
尽管所有人都在说国师是镇国神物穷奇,可大多人没亲眼见过穷奇出现,久了,也有人参透其中的门道,只当那国师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
看到那具兽身,仆役直接瘫软下去,好半晌,才抹着眼睛跪下:“大人节哀!”
外面的人听到了,也一齐跪下,喊道:“大人节哀!”
江萧林仿佛变成了雕像,很久后,颤抖着拿了一颗松子糖放在姜邑毛茸茸的嘴边。
没有张嘴用力咬碎,也没有吃完就呆呆地抹嘴巴,这下变得好安静,卷翘的上睫毛和下睫毛合在一起,嘴巴抿着,爪子窝在他怀里,说是兽,怎么看又都是人。
糖顺着毛茸茸的嘴掉在地上,江萧林倏地把姜邑抱起来,想喊他,可嗓子只嘶嘶地发出痛吟,那声音怎么都组不成字,像孩子突然发现自己迷路、再也找不回家那样,片刻后,竟呜一下,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