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道边的黄土坡上,一个黄土新堆的坟出现在众人眼前。坟前跪着杨震一家及冯宝、春兰。杨牧、杨里、杨秉三兄弟抱着母亲,杨赐从后边抱着奶奶,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他们的身后跪着众多乡民和三千学子。坟前一片哭声,震天撼地。
南国广州野外的驿道上,冬日斜照,气派豪华的皇上南巡的仪仗队伍在缓缓南行。安帝坐于华盖车辇内。车辇前后左右,国舅、大将军耿宝威武地骑着马,怀抱刘邦的斩蛇剑,带着羽林军护卫在华盖车周围行进着。前边有几面举起的大牌子上写着“回避”二字。伯荣的车辇、王圣和大臣的车轿紧跟在后边。
华盖车辇内,安帝正在打盹,他梦见杨震站在他面前,满脸是血地说:“皇上,您醒醒,再不醒来,宫内就要出大事了!”他看着满脸是血的杨震,吓得惊叫醒来,满头大汗,才知道是在做梦。
已老得走路蹒跚的樊丰,抬头向着车辇内急问:“皇上,您怎么啦?”
安帝没有吭声。过了片刻,隔着帘子朝车辇外问:“樊丰,京城有没有什么消息?这几天怎么不见有什么奏章?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樊丰殷勤讨好地说:“回陛下,不曾有。皇上,您难得离开皇宫南巡放松一回,洛阳无报,肯定是一切平安,您就安心南巡求仙吧!”
安帝南巡的銮驾继续缓缓南行。
离开皇宫已经月余,眼看离南海不远了。安帝心里祈盼着这次南海求仙顺利圆满,得到了长生不老秘法,就可与伯荣永远享受这醉生梦死的神仙生活了。
安帝坐在车内,心情随着车身的颠簸一摇一晃。连着多天没有接到洛阳的奏报了,不知为何,安帝心里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安帝正想着,突然,一飞马信使一路飞奔从后面狂奔而来,边跑边喊:“八百里加急!”南巡的车队纷纷让开一条道来。一飞马信使跑到安帝车辇前,滚身下马,跪地就拜。
华盖车停下了。安帝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樊丰刚想接过奏报,不想安帝却说:“飞马信使报。”樊丰尴尬地又退了回去。
原来是老臣袁贵暗差的密奏刚到。飞马信使气喘吁吁地奏报:“皇上,八百里加急!西羌反叛,叛军送达宣战书!”飞马而至的信使欲将密信送到华盖车内。
在场的人都大惊。
樊丰想阻挡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安帝在华盖车内说:“快奏上!”
飞马信使大声奏报说:“禀皇上,在下受袁老将军密遣,前来向皇上密报,须皇上亲启。”
安帝急了:“免礼!朕赦你无罪,直接奏。”
飞马信使站起身,奏道:“西北前线送来八百里加急:滇零死后,零昌继位,联合西凉十二郡国反汉,纠集铁骑十万、步兵十万,声言要直取洛阳,取而代之。零昌送来宣战书,称:其大汉朝儿皇帝刘祜,藐视我等之民族,我先皇滇零在世,大汉假以招抚,名以平等相待,实则与大汉别郡亲疏有别、厚薄不均,只委以小小的北地王。然不过几年,又被儿皇帝刘祜复为郡太守之职,羞辱我皇,此罪行其一。大汉先太后曾当着天下众人许诺西羌五年内免缴税赋,仅三年,大汉皇上就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加征赋税,此罪行其二。汉人官吏、豪强,长期欺压我等民族,使民不聊生,此罪行其三。我等之民族已忍无可忍,现向尔等宣战。新皇零昌将倾全国之力,率大军东征,讨伐大汉皇上上述罪行。我等之民族铁骑之剽悍凶猛、军威之雄武强大,汉人尽知。我军所到之处,将如风卷残云,将汉之朝廷灭顶……”
飞马信使说到这儿,喘了一口气,接着禀读袁贵奏章:“皇上,零昌宣战书已达朝廷一月有余,但我朝廷却按兵不动。眼下,叛贼已联合川北、甘南等羌族部落彪悍铁骑十万,一路势如破竹。前方将士粮草不足,阎显将军多次奏报朝廷皆无回应。现军心混乱,无力抵御,节节败退,已退至新丰。至二十日,西羌叛军已达长安城外,长安城危在旦夕。我军前线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情势十分危急。一旦叛军占领长安城池,突破新丰,攻破潼关,洛阳危矣!皇上,臣冒死以八百里加急密奏皇上,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速速下令调兵增援,御叛军于长安,以保我大汉江山……”
安帝听着袁贵的密奏,龙颜大怒,说:“停!停!休要念了!有……有这等事?什……什么时候送达我朝的?”心想,樊丰不是一直都在说朝廷平安无事吗?怎么出来月余,西羌叛军都已打到长安了?好久,他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揭起帘子,直直地盯着车辇旁的樊丰问:“怎么回事?叛贼何时下达的宣战书?朕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樊丰,这是怎么回事?快说!”安帝突然发疯一样对着樊丰大喊。
樊丰低头说:“回……回皇上,奴才见皇上太过劳累,再说皇上还要陪昭仪娘娘,还要打坐,奴才不想给皇上增添烦心的事,就跟几位大臣商量,想着西凉塞外漠北,天高路远,征剿不便。再说,那零昌是一介小儿,口出狂言也不足为信,不想这小儿居然……”
安帝更加愤怒,大叫着:“大胆奴才!竟敢私自扣压奏章,贻误战机,你不想要你的脑袋了吗?”
樊丰一听,吓得立刻跪倒在地上:“皇上饶命!奴才也是担心陛下龙体才……”
稍稍平息下来,安帝焦急万分,追问耿宝:“耿国舅以为如何是好?”
耿宝说:“先把袁将军的密奏听完。”
飞马信使接着念:“大灾之年易生民变,前有秦亡教训,又有绿林赤眉之祸。如今,南方连年水涝,北方连续干旱,百姓颗粒无收,造成了灾民流民无数。有的地方数十万灾民拥入县城、郡城、州城,形成人患。有的灾区饿死者十之七八,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西北西羌大举进犯,将士由于粮草供给不上,无力抵抗,一退再退,士卒死亡者达十之六七,且瘟疫横行。中原一带,蝗虫满天,飞向京城,乌云般遮蔽了洛阳。如此巨大的天灾人祸,即使在国库充足、朝野稳定的情况下也难以应付,何况发生在动荡不安的年代。故此,老臣袁贵跪请陛下速做决策,以保大汉江山之稳固!”
安帝更加焦急,再次追问耿宝:“耿国舅以为如、如、如何是好?”
耿宝说:“皇上,西羌叛军这次来势汹汹,彪悍强大,臣以为,眼下军心涣散,要保住大汉江山,皇上唯有速速回朝,效仿先武大帝御驾亲征,如此这样,既可以吓退羌贼叛军,也可青史留名……再说,皇室规定,没有皇上朱批,在京城擅自调动军队,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皇上不在京城,没有朱批,如何调动大军抵抗?”
安帝一听耿宝身为大将军,还要他来御驾亲征,心生不满。再说了,眼看就要到达南海,神仙还没有见到,长生不老之法和壮阳之法还未求到,这时让他返回京城御驾亲征,岂不是前功尽弃?
安帝想到这里,摇摇头:“不行,朕不能回去,南海求仙绝不能半途而废!”
耿宝见大汉朝廷都快要不保了,安帝还要固执地去南海,妄想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他这是上了樊氏兄弟、伯荣母女的当,走火入魔了!直到这会儿,耿宝才看清了樊氏才是藏有忤逆之心的奸佞小人。眼看皇上皇位不保,耿宝恨不得绑着皇上回宫而去。他焦急万分又无可奈何地央求安帝:“皇上,京城危在旦夕啊!一旦叛军占领了洛阳,我们就回不去了。再说,皇上失去了皇位,即使长生不老又能如何?皇上醒醒吧,速速回朝才是上策啊!”
耿宝手把车辇哭求安帝,谁知安帝却坚定地说:“朕不能回,见不到神仙,朕绝不回朝!樊尚方,你以为如何是好?”
樊丰急急献策说:“皇上,奴才以为,要保住大汉江山,唯有放弃西域、放弃长安,同时下旨命袁贵将军率兵在潼关迎击叛军。然后,待皇上南海求仙归来,返回京城,再效仿汉武大帝御驾亲征,亲临潼关阵前……”
安帝已经怒不可遏,不等樊丰说完,喝道:“什么?既要朕放弃这么多疆土,还要朕御驾亲征?这就是你的馊主意?”听了袁贵的密奏和樊丰的进言,一向很少发脾气的安帝大发雷霆。在车辇内,安帝一甩袍袖,气冲冲对外边的樊丰说:“你不是说各方均好吗?你们隐情不报,现在还出馊主意,让朕御驾亲征?你们是何居心?”
樊丰和耿宝都吓傻了,他们从未看到过安帝发这么大的火。
气氛一下子僵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