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辗转反侧。高家开出的报酬太诱人,一个月近千元,不仅能彻底解决他的生活费,甚至能补贴那个一贫如洗的家。可一想到要离开那个充满活力的辅导班,要辜负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最终,现实的重压超过了心底的不舍。第二天,他向王老师提出了辞职。王老师理解地点点头:“高家条件好,你去吧。”停顿片刻,他补充道:“那个关盼盼同学,昨天还问我你什么时候来上课呢。”
一句话,让知晓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她道别。
四、不同的世界与错过的遗憾
当晚十点,他准时出现在高家宽敞却压抑的客厅。高丽丽穿着名牌睡衣,懒洋洋地趴在真皮沙发上玩着文曲星。
“开始吧。”她头也不抬。
与关盼盼的积极主动截然不同,高丽丽对学习缺乏热情。他必须不断提醒她集中注意力,而她总以“累了”、“想吃宵夜”等借口中断课程。高母会立刻端来精致点心和进口水果,然后站在一旁,无声地施加着压力。这里的氛围,与辅导班的轻松愉快判若云泥。
每次辅导结束,踏出高家大门已是凌晨。冷清的街道上,只有路灯投下孤独的光晕。他总会想起关盼盼曾说,要带她妈妈做的糯米糍给他尝尝,这个约定,永远无法兑现了。
一个月后的周末,他在书店偶遇了关盼盼。她和女伴走在一起,穿着淡黄色连衣裙,头发剪短了,更显活泼。他下意识地躲到书架后,心跳如鼓。
“盼盼,你那个帅老师怎么不来了?”女伴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谁知道呢,”关盼盼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连声再见都没说。可能……嫌我们辅导班太小了吧。”
他几乎要冲出去解释,双脚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待他最终鼓起勇气追出去,人潮熙攘,早已不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高家的辅导持续了整整一年。高丽丽的成绩从三十多分提到了七十多分,勉强考入了南海省财务学院。结薪时,高母塞给他一个厚实的红包,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丽丽能有今天,多亏了你。”
复读结束,他的高考成绩比去年提高了三十多分,足以叩响一所不错的985大学之门。口袋里装着家教攒下的几千元钱,那是他准备给父母的礼物。
经过那条熟悉的街道,王老师的辅导班门窗紧闭,积着薄灰,显然已停办许久。他驻足良久,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举手提问的身影,听到了那串清脆的笑声。
人生充满了偶然的相遇和必然的分离。那个曾给他塞零食、画笑脸的女孩,成了他复读岁月里最明亮、也最遗憾的一道印记。而他,甚至没能好好说一声再见。
后来,关盼盼曾多次去淮河一中打听他的消息,知晓哥心底也藏着一份想去寻找她的冲动。只是,他始终在穷困与奋斗的泥沼中挣扎,无力也无心去经营这份朦胧的情感。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风吹落叶,他紧了紧背包,走向车站。身后,淮河一中的钟声悠悠敲响,为这一年的青春,画上了一个带着缺憾的句点。
正所谓:《复读偶记》
淮水悠悠映旧窗,青衫粉笔共斜阳。
解题忽见秋瞳澈,传纸轻藏墨迹香。
夜雨豪门金盏冷,春风小院玉人伤。
此生多少擦肩憾,最是课铃响未央。
又谓:《复读教室的夏天》
粉笔灰落在九月的阳光里,
你提问时,马尾辫轻轻扬起。
我讲解的三角函数,
抵不过你眼中闪烁的星群。
课桌下传递的巧克力,
在掌心融化成甜蜜的负担。
你塞来的纸条上,
歪歪扭扭画着我的侧脸。
而生活是道无解的方程,
当高家的轿车停在雨夜,
辅导班的灯光渐暗——
我甚至没勇气说声再见。
多年后仍记得那个黄昏,
你站在黑板前演算,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像两条永远不相交的辅助线。
这段经历,让知晓哥初次展露了教学天赋,也让他更深刻地理解了现实的重量。那份来不及说出口的告别,成了青春记忆里一道温柔的伤痕,提醒着他,在通往未来的路上,有些风景,注定只能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