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妹,听了你这番话,我才知自己做得不周到之处,我总气她不知事,让我操心,又恨她不上进,但我心里总盼着她好。我阿娘去得早,我也没当过娘,也没个爹疼,总觉得自己将妹子带得好,不想她受人欺负了,我都知。”红儿拿帕子擦拭眼角,拉着柳叶陈情,她本就是内院里丫头、婆子间挣扎的,能成为哥儿的大丫头,自然不是个蠢钝的,听明白了柳叶话里的意思。
柳叶听她这般说,宽慰道:“红儿姐姐已经做得极好了。”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毕竟红儿只是翠儿的姐姐,又只比翠儿大一岁有余,能护着翠儿到如今,已经是十足的好姐姐了。
若是前世有这么个姐姐在,柳叶想自己也不用事事一个人扛着,那得有多幸福,也正是感念红儿这份真心,柳叶才多嘴告诉红儿这些事。
柳叶又道:“姐姐你去问翠儿姐姐的时候,也莫要打骂她,你待她就如阿娘待我,知你心是好的,但孩子心里还是憋屈生闷气,我被阿娘骂了,也要打瘪气恼,恨不得再不跟我阿娘好了,但转眼就又好了,都是孩子心性。”
红儿又谢过柳叶:“多谢妹妹告知我这些话儿,妹妹的情我记着,日后妹妹有事儿,只管知会我一声,只要我能做的,定然尽力帮妹妹。”
红儿心中又感叹,眼前的小丫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有这样细的心思,行事又如此有章程,又是个热心肠的,真心结交一番也是好的。
一时间,两人口中称着姐妹,红儿将自己的帕子与了柳叶,愿与柳叶结交。
柳叶没有带帕子的习惯,一时有些窘迫,红儿见此就道:“妹妹,咱们交好,即使没个信物,情分是真的,何必拘泥于这些。”
柳叶想了想,扯起嘴角道:“那是我偏了姐姐的好帕子了,我与我阿姐学了打络子,家里有两个编好的,姐姐明日这个时辰再在这等我,我带给姐姐。”
“好,我就等着妹妹的络子。”红儿也是个爽利的,也不推脱了。
两人闲话片刻,各自散去。
晚间小厨房下差的时候,红儿就跟大哥儿告了一会儿假,寻到翠儿。
姐妹两人寻了僻静处嘀咕一阵,红儿软声又哄又吓,终于从翠儿嘴里得了话。
原来,当初红儿伶俐,认了干娘又得了差事,邻里一并做奴才的眼遣,就有些闲言碎语,又因着她们亲爹后娘不照顾两姐妹,那些心思不好的欺她们背后无人仗腰子,就闲语贬低挤兑。
红儿常在府里还好,翠儿十日里有八日听着恶言。
一般的姐妹丫头,姐姐是个伶俐的,妹妹是个呆的。
姐姐是个漂亮的,妹妹……啧啧。
翠儿日日听着这些话,她虽然知道阿姐红儿待她好,但听多了,心里就不忿。
为啥阿姐聪明漂亮,自己蠢钝如猪?
为啥阿姐能得府里的主子看重,自己要做个灰头土脸的烧火丫头?
翠儿一边不忿,一边又念着阿姐的好,性子就渐渐变得拧巴、别扭起来。
谈了心事的姐妹两人在凉亭对坐着抹泪,红儿骂了那些多嘴舌的,又骂翠儿:“你是我妹子,你是好是歹,我能不说你吗?你反而信那些人的挑拨之言。”
翠儿哭着道:“阿姐,我再不信的,只是我真的不是做厨子的料。别人看一遍、学一遍就能会的,我学三四遍都做不好,我就觉得我是真笨了。呜呜……”
一时间翠儿哭得委屈极了,一同学厨的桂瑛、柳叶,桂瑛学两遍就能会,现如今还能上灶了。柳叶更不说了,年纪虽然小,但熬粥、炖汤做点心,啥都会,虽然翠儿有时也暗自怨怼,肯定是张秀芳私下里藏私多多教导亲生女儿的缘故,但翠儿心里也清楚,柳叶有学厨的天赋,看过一遍就能做得像模像样的,是天生聪明,这般一比较,就更显自己蠢钝了。
红儿听了翠儿心里的憋屈,好气又好笑道:“你跟别人比什么,比过自己不就行了?按你这般想,大哥儿屋里的丫头有那擅长做针线的,擅长泡茶的,还有个会弹扬琴的,我既做不好那针线,又不善泡茶,还不会弹扬琴,我就是蠢钝了?就不该活着了?我要这般,哥儿身边岂有我站脚的地方?”
翠儿讷讷道:“是我想差了。”
红儿哼了一声,又想起柳叶的叮嘱,孩子得哄不能一味的打骂,就软了声气:“好了,你自有你自己的好处,多看看自己的长处。”
翠儿抬起头,期待的看着红儿,等着红儿能夸两句好处来。
红儿想了半晌,想不出来,庆幸天黑翠儿看不清她面色,昧着良心夸大:“你也好着呢,好……好在老实,虽然做饭没啥天赋,但你做茶点还是不错的,听柳叶夸你雕刻花朵就比其他丫头做得好。”
翠儿闻言高兴起来,乐滋滋的告诉红儿她今天晚上被柳叶夸了。
“柳叶说我雕花有灵气,适合做雕刻,不该学厨,该去找个匠人师傅,做那雕琢玉石、木雕等活计,我要是从小学,一定能成能工巧匠。”翠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夸赞,欢喜极了。
红儿只以为柳叶是场面的称赞,但为了让妹妹高兴些,也顺着夸了几句。
后来,红儿瞧了翠儿做的茶果子,瞧见那栩栩如生的豆泥花朵,方知柳叶这夸赞真不是虚的。翠儿此后也真喜欢上泥塑、雕刻一道,自己琢磨着,弄出了不少立体雕刻的食雕,也称一绝,成为了府里宴席专用的食雕师傅。
姐妹二人一番谈心,尘埃尽去只剩欢喜,红儿又叮嘱了一番翠儿好好做事,因着府门已关,院门落锁,红儿领着翠儿去大哥儿屋里,跟几个小丫头挤了一夜。
翌日一早,大哥儿见红儿眉眼生辉,精神犹佳,就笑问其缘故。
红儿将翠儿的事情说了,依靠在大哥儿膝上,柔声道:“奴只这一个阿妹,以往只恨她不知事,却不想是小人作祟的缘故,还好有那好心人提点,我们姊妹才解了心结,她日后知事,奴心里也少了忧虑。日后只盼着哥儿进学中举,再娶一房贤良的妻房,奴情愿一辈子伺候哥儿与大娘子,为大娘子打帘铺被。”
红儿一番话说得情真,直哄得大哥儿心疼她情真,又许了诸多的好处,私下与了布匹钱财,让红儿留作私房,对红儿道:“日后你是要戴头面的,怎舍得你打帘铺被?”
红儿听了这话,面上感动,心里却冷哼一声。自己若不打帘铺床,难道还叫正房娘子来做这些不成,哥儿对自己情真,又何尝不是对娘子凉薄,这般人品,自己又如何敢真正的交付一颗真心呢?
倒不如存着银钱,以后能生个孩子,做个姨娘也算一个依托,若不能就拿着攒好的钱财立了女户,带着妹子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