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教育成果?”
陈舷点了点头。
他没再说话,低头看着被子上的花纹,一言不发。
方谕眼看着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暗了下去,放在被子上的手也逐渐抓紧。
陈舷又咳嗽几声。他抬手,捂起嘴。
方谕赶紧翻身下床,给他拿来一杯温水。陈舷喝下了水,方谕把水杯放回床头,又赶紧爬过来了一点,把手覆在他的手上。他把陈舷揉搓两下,贴在他身上,吸了吸气。
“睡吧,”方谕沙哑着声音,“不说了,快睡吧,以后都不说这些烂事了,你不要再想。”
“……嗯,”陈舷说,“方谕。”
“哎。”
陈舷望着他。
他看着方谕通红、可怜的眼睛,千言万语卡在心头上,说不出来。
陈舷又低头,望着他缠着绷带、又裂了伤口,全是血干后的褐色的手心。
“我突然想,”他说,“刚刚一瞬间,我突然想,好像该走出来了。”
“什么?”
陈舷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
“我说,我应该走出来了。”他静静地说,“这么多年,我被打怕了,走不出来,总是做梦。我知道我回不去了,还得了癌症。我彻底完了,所以才想死。”
“但是刚刚,我突然想往前走了。”陈舷说,“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带我去意大利看看吧,小鱼,我跟你往前走。”
“我带你去,”方谕忙说,“那就往前走,哥,不怕,我在你身边。”
我在你身边。
真是一句好话,陈舷无端又多了好几分胆子。
他轻笑一声,点点头。
他们睡下了,陈舷做了梦。他又梦见逃出生天的那天,他在昏暗无光的走廊上拖着流血疼痛的两腿狂奔。
他被教官们前后夹击,无路可逃。那些人大喊着“陈舷”,一声一声此起彼伏,骂骂咧咧气势汹汹,脚步声和叫喊声像四处逼近的鬼。
陈舷停在原地,不敢再动。他气喘吁吁,胸膛起伏。他前后左右惊惶地看了一圈,突然看见一扇尤为明亮的窗户。
他冲过去,拉开窗户,跨上窗框,迎面冷风刺骨冰冷地吹来。
往下一看,却是四层高的楼。
地面很远很远。
陈舷愣住。
“陈舷!”
一声叫喊从走廊前头传来,陈舷抬头,一个教官满面狰狞地朝他冲了过来。
地上突然也有人喊:“哥!”
骤然,陈舷又愣住,低头。
方谕穿着三中的蓝白条纹的校服,站在地上,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朝他张开了双臂。
“快跳,哥!”他声嘶力竭地喊,“快跳!我接着你!!”
教官噔噔地跑来。
陈舷闭上眼,朝着楼下,纵身一跃。
方谕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