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锐和冷厉逐渐在她眉目之中凝结,朝臣皆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的那一股威重之压。
“怎么都不敢了?”
宽阔的大殿内回荡着元衡讽刺而响亮的话音。
先前发言的老臣一马当先,昂首睁目,坦然无畏。
元衡见他瘦弱而苍老的身体略微颤抖,呵,当真是生出了一股豪迈的悲壮啊!
有力挽狂澜的气度啊。
若是她们的意志真能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如滔天洪水一般恐怖那到还是好事了,然而现在的朝堂之上只有三个女子,算什么巨大的邪恶势力?
而他们呢?数不胜数,人少势若的女人反而被他们视作洪水猛兽。
老臣越决绝,元衡就觉得越可笑,他们强烈而无畏的抵制反而是在褒扬她们的强大。
见有人出头,其他人就按捺不下了,纷纷出列。
一时之间,嘈杂之声在庄严的宫殿内响起,许多人陆陆续续出列。
元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还很有耐性地等,等到持反对意见的人都做出决定迈出那一步。
满朝文武竟然约有六七成的大臣站了出来,他们用身躯铸成了一堵密不透风、森然而立的高墙,坚固高耸得连殿外的阳光都无法穿透一般。
她们都看得分明,更能感受到他们默契的联合而形成的极大的压迫感。
无处不在的限制和阻碍终于在这一刻拥有了实质,他们用自己的身躯将一切反对化成了直白和鲜明的对抗,原本流淌在空气中的愤怒被他们的团结凝结,形成一道高耸而恐怖的影子,像要吞噬人的凶狠野兽。
从古至今流传在文字中和人世间的不可更改的抽象的秩序与规范,在这一刻从沉默人群的内心汲取到源源不断的愤怒为力量,化作了真实的具象,展示着它的利爪獠牙,势要将挑战它的一切不自量力的妄想撕碎。
他们一句话都不说,试图用令人恐惧的沉默将她们压迫得喘不过气,在等她们退缩,在逼她们放弃。
剩下的这群人就真的支持吗?是不敢?还是因为利益纠葛而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思?不过,元衡并不打算深究。
反击将要开始。
元衡长叹一口气,似乎是要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她终是开口,但话却不如他们所料:“新科状元谢雪安博古通今,才华横溢,我想请教一事,谢状元可知徒木立信一典?”
身处于人墙阴影之下的谢雪安面目凝重,然而在听到太主出言问典之时生出了厚重的疑惑,但她心思如光流转,很快明白了太主的意思。
她抬眼,锋芒再回眉间,大大方方出列,朗声而道:“秦孝公为求强国任用商鞅,商鞅法令已完备但唯恐百姓不信此法,于国都市南门立木,称若有能将其搬运置北门则赏十金。”
“初时百姓有疑,无人前往,商鞅又称能搬运者赏五十金。有一人前往搬之,于是赏五十金。经此一事,商鞅在百姓之中取得信任,为后续颁布变法律令扫清了障碍。”
谢雪安说完回列。
“不取信则难变法,不变法则难强国,不强国秦何以东出天下?”
元衡听完慢悠悠说道,这立木取信的重要性底下这些读书破万卷的人不可能不清楚,但她有意强调是为了后续的反击。
元衡负手而立,像闲聊家常那样开口道:“我现在就在想,若当年搬木头的是个高壮的女子,那五十金是赏还是不赏呢?”
此言一出,百官皆惊。
终是有人小声反驳:“既往之事已然发生,揣测假设全然无意。”
他们当然不会说不赏,不赏则无法取信,不取信又如何能变法强国,直言反驳只会暴露他们的心胸狭隘,所以出言堵住元衡的嘴。
“但现在,假设不再是假设,它没有出现在秦国,它出现在了我大周的朝堂之上!”
“论的不是秦国国运,而是我大周国运!”
“如今开科取士,为的是广召天下英才任官为民,而你们却要用腐朽陈旧的教条阻碍国家录用人才,将一国之信践踏到脚底。”
“信誉一旦丢失,今日能因为上榜举子是女子而不许入仕,明日就能因为举子的出身贵贱、籍贯所属而将其拒之门外,是吗?”
“这样出尔反尔的国家下的政令,还要百姓如何看如何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