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抬起头看着沉默不语的夏侯雍,他面上强压下深情,恢复了应有的恭敬和平静,在短暂的真情翻涌过后,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位置和处境。
“我、登、基。”
这心思没什么好瞒的,迟早有一天天下人都会知道。
只有她成为了皇帝,她的孩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现在这个局面是她迫不得已维持的,她把儿子当成傀儡只为了图谋来日,要慢慢地让那座枯枝塔上生出花来,她高居塔尖才来得稳当,她求的万世宏图才有根基。
夏侯雍望进那一双盛放着对至高权力有着无限野心的双目,**使得面前的元衡焕发出一种无比磅礴的力量,那是支撑着她一步一步从落魄公主走到如今的强大动力。
这么多年,她的野心有增无减,她无畏地展示着她贪婪又狂傲,嚣张又阴狠的一面。
他因此痴迷,又因此臣服。
但现在不是沉迷其中的时候。
他知道元衡是在震慑自己,元据能有今天是因为他的母亲,而自己若是想要以生父的名义攫取权力,必然绕不开她。
如果自己被贪婪吞噬了心智,想取而代之,那元据被推举为皇帝的微乎其微的合法性和合理性都会被他的身份全部否定,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他只会被群起攻之,死无葬身之地。
而现在为了保住目前的局势,回避被人诟病的劣势才是首要的,哪怕是他自己将来揽权做准备,也应当要替她扫清前方的障碍。
元衡很清楚,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爱她还是爱权,替她做事都是他最好的选择,何况他在紫宸殿上已经露出庐山真面目。
“自哀帝那一道旨意开始,臣永远都是殿下最忠诚的臣仆。”
“你既然费尽心思回到我身边,那就好好发挥出你的聪明才智。不要忘了你原有的聪明和恭敬对你的大恩大德。”
他知道作为一个臣子,应当秉持什么样的态度。
何况经历过被她惩罚的那饥寒交迫的三天,度日如年的时光让他入骨深刻地体验到了有半点不臣之心后的折磨,元衡早在多年前就给他种下了畏惧臣服的种子。
多年前那一句话再一次冲击他的脑海,夏侯雍心底蔓延过洪水般的悲伤,但却没有半点意外。二人之间哪怕曾有旧情都已经要被现在布满暗箭的局势吞噬得一干二净,她不容任何人对她的权势造成威胁。
失去自由的岁月给她当头一棒,只有权势才能保全自己和保障地位,她这么想,他非常理解并且赞同,只不过他只能将自己的真情埋藏于心底,或许有一日还能迎着日光破土而出。
但首要的解决眼前的兵祸。
元衡给他下了指令,要他两年内平定。越国国小力弱,唯有快速将其阴谋挫败才能威慑燕、赵,避免陷入更大的危机。
两年对于元衡来说还是长了,但朝中无人请缨,而他又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想要服众需要手段和时间。
这当然不容易,但太简单了还怎么体现他的本事,要是没有本事又怎么能留在她身边?
在偏殿内二人对着地图谈论了作战方略后,元衡对夏侯雍说明日召集兵部定下方案,再给他正名,正式下令让他前往前线,务必要速速平息。
——
“你一直戴面具就是为了保住你如花似玉的脸吧!”
见夏侯雍出来之后,在别殿等待的曹延襄凑近,本想悄声说但那副看热闹开玩笑的心思怎么按捺也藏不住,惊叹的声音传入他耳际。
“以色侍‘她人’啊。”
面对曹延襄的挤眉弄眼,他无动于衷从容自若,他本就是她的面首,他巴不得做她一辈子的面首。
“后日我就去东南前线。”他生硬地转了话题。
“过两天我也动身北归,若是北赵看着东南战火蔓延八成又来趁火打劫,需要早回去做打算。”
玩笑开的曹延襄见他提及战事,整个人就正经了起来,她顿一顿又道:“这一次太主的意思是拿下黑石城。”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片刻过后没有回应,曹延襄看着若有所思的夏侯雍,疑惑不解。
“想起一桩旧事罢了,”他开口,“当年殿下让我帮忙绘制北赵地图,看来如今是派上了用场。”
那时候他将他所知的山川城镇都一一画作于卷轴之上,全部都被她牢记于心,现在成为她运筹帷幄的一环。
“啧”曹延襄发出一声赞叹,想不到啊元衡算盘原来老早就开始打了,能让自己第一次见面就决定跟着她混的女人果然非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