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的袭杀,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京城高层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但表面上,京城却异乎寻常地平静。
没有大规模的搜捕,没有公开的谴责,仿佛那场死了数十人的恶战从未发生过。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一场更加隐秘、更加迅捷的清洗正在暗地里进行。
由皇帝亲自下令,东宫“暗影卫”和内卫府联手,依据黑风峡截杀者身上搜出的有限线索,以及江南案犯初步口供中涉及的京中人员,进行着精准的抓捕和审讯。
数名职位不算太高,但身处关键岗位的官员,如吏部考功司一位郎中、户部一位分管漕运文书的主事,以及在通州漕运衙门任职的一名官员,在各自府邸或衙署被悄无声息地带走,他们的家人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人就已经被关进了不见天日的诏狱。
这些动作极其隐秘,并未引起朝堂的普遍恐慌,但在特定的圈子里,足以让某些人肝胆俱裂。
五日后,押解着江南案犯和关键证物的队伍,终于平安抵达京城。
人犯被直接送入刑部大牢,由重兵把守,证物则被严密保管,等待三司会审时启用。
消息传来,叶明心中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知道,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现在,主动权已牢牢掌握在己方手中。
这天休沐,叶明难得清闲,被小妹叶瑾缠着,陪母亲李婉清去城外的归元寺上香。李婉清近来因谣言和儿子身处漩涡中心而忧心不已,想去佛前求个心安。
归元寺香火鼎盛,但环境清幽。叶明陪着母亲和妹妹在大雄宝殿上了香,捐了香油钱。
李婉清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默默祈祷,叶瑾也有样学样,小脸上满是认真。
叶明不信神佛,但此刻站在香烟缭绕的殿内,看着母亲和妹妹安静的侧影,心中也感到一片难得的宁静。或许,这就是家人带来的力量。
从大殿出来,三人在寺中漫步。行至后院一处放生池旁,叶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池边一座僻静的禅院,心中微微一动。
韩猛曾汇报,那个江南丝帛巨贾李茂才,在被抓前曾秘密来过归元寺,就在后院禅房与人会面。
他不动声色,陪着母亲和妹妹在放生池边喂了会儿鱼,便借口寺中人多气闷,提议去后山走走。后山林木葱郁,游人稀少,更显清静。
“明儿,江南的案子。。。。。。是不是快结束了?”李婉清坐在榻边,眼神温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轻声问道。尽管深居闺阁之中,但她对于朝廷之事却并不全然陌生。
叶明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母亲,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娘,您不必担忧,最难啃的骨头已经被我们解决掉。如今那几名人犯与相关证物皆已安然抵达京城,剩下的便是依律审讯而已,任他们如何狡辩,也绝对不可能逃脱罪责。”
站在一旁的叶瑾听闻此言,兴奋得拍起手来,嘴里还不停地夸赞道:“我就晓得三哥本事最大!那些坏家伙一个都别想逃掉!”
李婉清微笑着看向活泼可爱的小女儿,眼中满是慈爱之意。
然而当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次子时,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轻叹一声说道:“娘不奢求你能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只愿你一生顺遂无虞、平平安安便好。毕竟这官场如战场一般波谲云诡、危机四伏,日后行事切不可过于冲动鲁莽,务必要谨言慎行才是。”
“孩儿谨记娘亲教诲。”叶明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连忙躬身施礼,表示自己定会谨遵母命。
归途中,叶明骑着马缓缓而行,思绪渐渐飘远。一路上阳光明媚,微风拂面,让他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逐渐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家人们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宛如春日里和煦温暖的微风,轻柔地拂过他的心间,驱散了笼罩其上的丝丝阴霾。
刚回到府中,韩猛便迎了上来,低声道:“三少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已下旨,三司会审定于三日后举行。由大理寺卿主审,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及您,共同陪审。”
叶明点了点头,这在意料之中。“涉案的京官,查得怎么样了?”
“抓了几个小鱼小虾,嘴巴都很硬。不过,‘暗影卫’从那个吏部考功司郎中的外宅里,搜出了几封他与江南往来的密信,虽然依旧没有直接提及赵侍郎,但其中提到了‘京中工部大佬’的指示,算是间接的证据。”
“另外,我们监视发现,赵侍郎府上昨日深夜请了一位城南的‘名医’,据说擅长治疗‘心悸之症’,但那位‘名医’……暗地里也做些帮人‘调理身体’,助人‘远行’的勾当。”
叶明眼神一冷:“他想装病到底,甚至可能想‘病逝’?盯紧了,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脱身!把他和那位‘名医’的勾当,透露给都察院那位与我们关系尚可的王御史。”
“是!”
交代完这些,叶明换下外出便服,准备去书房。经过庭院时,看到鲁小妹派来的人正将几匹新织的“标准布”送到母亲房中,说是给夫人和小姐裁制春衫的。
李婉清摸着那细密柔软的布匹,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连连夸赞。
看着母亲的笑容,叶明也笑了笑。这一切的争斗,不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像母亲这样,过上安稳、舒心的日子吗?
他走进书房,铺开纸张。三日后的大理寺会审,将是对江南积弊和其京城保护伞的最终审判。
他需要整理好所有的审计证据,梳理好逻辑链条,确保在堂上能够条理清晰,一击必中。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书案上,明亮而温暖。京城的尘埃,正在渐渐落定,而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这最后的,也是最具决定性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