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侍郎手持皇帝金牌,率领着由审计司精干吏员和工部技术官员组成的巡查组,浩浩荡荡离开京城,南下淮安、扬州。
旌旗招展,仪仗威严,向江南官场明确传递着朝廷整顿漕运、清查积弊的决心。这本是一步“明棋”,意在敲山震虎,宣示权威。
然而,江南之地,水网密布,利益交织,其水之深,远超京城官场的明争暗斗。
几乎在王侍郎队伍抵达淮安的同时,扬州,瘦西湖畔一处极为隐秘的私家园林密室中,几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几张或肥硕或精明的面孔。
空气中弥漫着上好龙井的清香,却也压不住那份焦躁与阴鸷。
“朝廷的钦差已经到了淮安,领头的叫王翰,是个算账的出身,叶明那条狗的得力干将!”
一个身着绸缎、手指上戴着硕大玉扳指的盐商重重放下茶杯,他是扬州最大的盐商之一,姓沈。
“一来就封存了漕运衙门近三年的账册,还召集了各工行的头头脑脑问话,架势不小啊!”
另一位身材干瘦、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丝帛巨贾冷笑一声:“查账?让他们查!咱们的账目,表面上滴水不漏。就怕他们不光是来查账的……”
“李老板的意思是?”旁边一个漕帮打扮的汉子沉声问道,他脸上有一道刀疤,是漕帮在扬州一带的一个香主,人称“疤面刘”。
那被称为李老板的丝帛巨贾压低声音:“京城传来的消息,叶明那小子,盯上的不只是旧账,而是想动咱们的根本!盐引、漕规,他都想改!若真让他得逞,咱们这些人,还有活路吗?”
沈盐商咬牙切齿:“崔阁老……崔老大人就是被他这般扳倒的!此子不除,我等永无宁日!”
“除掉他?谈何容易!”疤面刘嗤笑一声,“他人在京城,深居简出,身边护卫森严。上次咱们想动他妹妹和那个姓鲁的女人,不也失手了?还折了几个兄弟。”
“在京中动手自然困难。”李老板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但,若是他倚重的钦差,在这江南地界上,‘意外’身亡了呢?或者,若是这漕运命脉,因为‘刁民暴动’、‘河工再次出事’而彻底瘫痪了呢?”
密室内的空气骤然一凝。
沈盐商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可是泼天的大案!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是要它不善罢甘休!”
李老板阴恻恻地道,“王翰一死,或者漕运再出大乱,叶明难辞其咎!到时候,朝中那些本就对新政不满的老大人,必定群起攻之!就算皇帝想保他,也得掂量掂量这江山社稷还稳不稳!”
“咱们再趁机在民间散布谣言,就说新政惹得天怒人怨,才招致如此祸事……届时,叶明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来改什么盐引漕规?”
疤面刘摸着下巴上的刀疤,沉吟道:“让王翰‘意外’身亡,不难。运河上风浪大,翻条船,或者碰上水匪,都说得过去。至于漕运瘫痪……眼下正是漕粮北运的关键时期,只要在几个关键船闸动点手脚,或者煽动漕工闹事,阻断河道十天半月,京城就得乱套!”
“风险太大!”沈盐商还是有些犹豫。
“风险大,收益也大!”李老板语气坚决,“沈老板,别忘了,咱们的身家性命,都系于此!一旦盐政漕规被改,你我顷刻间就能从云端跌落泥潭!此时不断腕求生,更待何时?况且,我们未必需要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