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连长手中的驳壳枪缓缓垂下,脸上的凶悍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震惊、怀疑,以及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光的希冀。
一个胳膊受伤、挂着树枝的老兵挣扎着走上前,仔细端详着肖玉卿的脸,忽然激动起来:“我……我认得您!民国十九年五月,在陇海线归德前线!我们团被围,是您带着旅部参谋冒死穿过火线,给我们调的炮群坐标!那一仗,要不是您,我们全团就交待在那儿了!”
肖玉卿那双因疲惫而略显沉寂的眼睛,此刻骤然锐利起来,如同拨开迷雾的灯塔。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地盯住老兵,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
“你。。。。。。是第一师第二旅第五团三营的兵?你们团长是李铁军,当时守的核心阵地叫‘王堂’。”
“是!我是!”那老兵浑身一震,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声音哽咽得语无伦次:“是!是第五团!是王堂!长官!真的是您!……您……您都还记得!连我们团座、连阵地名都记得!”
肖玉卿语气沉静却蕴含着千钧之力:“番号、地名人名可以忘,但一起流过血的弟兄,我肖玉卿,一个都不敢忘。”
“轰——!”
这句话在所有溃兵的心中炸开。先前所有的怀疑、警惕和麻木,在这一刻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转而化为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任与激动。
这一下,所有人的疑虑尽消。刀疤连长彻底放下了枪,脸上露出羞愧和激动混杂的神色:“长官!我们……我们不知道是您!我们……”
“不必多说。”肖玉卿打断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现在,告诉我,你们是想在这里等死,还是想跟我走?”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跟长官走!”
绝境中的人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肖玉卿不再犹豫。
“你,”他指向刀疤连长,“立刻带人,转移至东南方向那片杂木林。那里有水源,视野隐蔽,易于撤离。”
“你,”他指向那个认出他的老兵,“清点人数、武器、弹药、干粮。”
“所有还能动的,立刻行动!”
他的命令清晰、果断,带着久违的军人作风。这群溃兵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开始迅速而有序地行动起来。
他们迅速转移至东南方的杂木林,这里果然如肖玉卿所料,地势隐蔽,且有溪流穿过。
在新的扎营地点,肖玉卿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将所有人聚集起来,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
“如今公路有日军的关卡,江面上有日军的巡逻艇,水路和陆路都不能走。南岸这边多是丘陵地带,且周边水网密布,不利于长时间隐蔽和周旋,容易被日军拉网清剿。六合多为丘陵、湿地和林地,日军兵力有限,难以进行有效封锁,这为我们隐蔽行进提供了优势。我们必须从西北方向往滁县、定远一带迂回,避开日军重兵布防的区域。”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都聚焦在肖玉卿身上。阳光在他消瘦却坚毅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但是我们不能盲目进山。”肖玉卿用树枝在地上勾勒。“我们的目标是汉口,方向是西北。但直接往西,会撞上沿着津浦铁路北上的日军重兵。必须先向北,进入皖东山区,利用丘陵地带掩护,再向西迂回。”
“沿着津浦铁路北上?长官,您是说日本人接下来会攻打徐州?”一个年轻的士兵颤声问道。
肖玉卿他原本锐利的目光柔和了一瞬,轻声确认:“你是徐州人?”
年轻士兵痛苦地点点头,眼圈瞬间就红了。
肖玉卿沉默了,他经历过这种痛彻心扉的无力感。
他沉声开口:“日本人想要的不止是徐州,而是通过这里,打下中原乃至整个中国。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活下去,回到部队,然后——把他们今天想走的路,变成他们的坟场!”
他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好好活着,多打鬼子,就是你能做的。”
他看向赵大勇:“大勇,挑选两个机灵、熟悉本地口音的兄弟,前出侦察。重点是摸清北面日军的关卡、巡逻规律,以及……可能的补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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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给点?”赵大勇疑惑。
肖玉卿眼神锐利:“我们这点粮食撑不到汉口。日军在前线消耗大,必然有运输队往来。我们找那些规模小、护卫力量弱的的下手。”
次日,侦察兵带回消息:北面一个叫“黑石峪”的地方,有一条骡马小道,时有日军运输小队经过,向附近一个前线据点运送物资,护卫通常只有七八个日本兵加十来个保安队。
“就是它了。”肖玉卿当即决定,“老根,你带伤员和体力最弱的兄弟留在后面,看好家当。大勇,挑十个身手好、胆气壮的,跟我去黑石峪。”
黑石峪,名副其实,道路在两旁陡峭的石壁间蜿蜒。肖玉卿仔细观察地形,选定了一处弯道,这里视野受限,骡马队经过时必须减速。
“记住,”他低声吩咐埋伏在两侧岩石后的士兵,“听我枪声为号,集中火力打掉日本兵,保安队多半会溃散。动作要快,拿了东西立刻按预定路线撤离,不准恋战!”
等待是煎熬的。直到午后,山道上终于传来了骡马的铃铛声和保安队懒散的吆喝。一支由十来头骡子组成的运输队缓缓行来,押运的果然只有七八个日本兵和十余名保安队。
眼看着队伍前半截已过了弯道,肖玉卿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驳壳枪。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