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天色还行,这个天气也用不着安营扎寨,讲究些的席子一铺,不讲究的三五个一叠就睡成一团,所以也用不着找地方借宿。这不符合田县尉一行人的习惯,他们才不到千人,都是步行,到晚间是支锅架帐的。
因为拿不准这些披甲军士的习惯,小黄县的乡兵们都没吭声,田县尉准备问的时候,林一看了看天色,就在一条小河边叫停下了。
随后八千披甲军士留两千人在外围巡逻,剩余的人一下子都松快下来,有的忙着解甲,有的急着用兜鍪去舀水喝,也有的去收集柴火准备熬粥喝,林一笑着按住田县尉的肩膀,“俺看田老哥这边带的粮草不多,既然有缘结伴,不如请你们吃几顿,来,一人分去一伍吃些喝些,前往不要和俺客气!”
她话音才落,呼兰霍兰就点了几个油滑老兵去拉人入伍,严格按照林一说的“一人分去一伍吃喝”,要是换成打仗,这就是分割战场的基本操作,一个个小黄县乡勇被单个带到一伍里,端着匀出来的碗,显得有些腼腆。
金玉兰那边直接上手拉了十几个年轻人去她的五百兵那里,扯着嗓子喊:“这边来几个伍长,把好小伙们带去吃饱了,今天客人不吃饱,谁都别想睡觉,嗨!就是行军路上没带酒,不然也叫人家尝尝咱齐鲁的好酒,有机会的话。”
她甚至都学上倒装句了。
林一对军粮很严格,在雪域是因地制宜,她通常会让雪域骑兵们准备奶酪炒青稞茶叶和盐,牛羊肉干等,这些足以弥补行军的消耗。来到中原之后发现,中原这边肉类不足,大多数军粮都是米面馍馍熬成糊糊,为了补充士卒的日常消耗,她自己研究了一套军粮补给方案。
首先是稻米去壳,加盐炒熟,在应急时抓一把盐炒米加水就可以熬成一锅咸粥,在出征前她一般会集中收猪,瘦肉就地给军士加餐,肥肉熬油,也携带干脆的油渣作为军粮之一,而熬出来的油脂在热天时很难凝固不好携带,就以炒熟的豆子面和麦面黍米面混合压实成饼状,晒干后可以保存很久,码在盐桶里可以保存更久。
然后才是些风干的腊肉,野菜干等,林一觉得维生素摄入量可能不够,沿途还会采集野菜野果随机给士卒加餐,她自己也吃这些。
她负责带着田县尉和两个村长老头,还有田县尉的几个后生晚辈吃饭,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林一开了个盐罐子,数了数人头,拿了五块猪油粉饼放到大锅里。火舌舔着锅底,滋啦几声猪油开始冒烟,就有香气逸散出来,林一还拽了几根野葱往锅里扔。
田县尉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离乡约莫有七八天了,一路上他们吃的都是自家带的大饼炒米炒面之类,其实哪舍得放开了吃啊,都是路上挖的野菜一起煮,主要吃一些野菜面糊糊,这油香油香的多馋人啊!
炒开了猪油粉,林一往里倒了小半袋子稻米,加水和腊肉丁,这可不是熬粥,是焖腊肉米饭!水加得很少,刚刚没过腊肉丁而已,锅盖才盖上,一回头就看到田县尉几个眼珠子绿油油的盯着火光了。
她咧开了嘴,也不铺席子,围着火一屁股坐下,笑着说:“这年头,当兵吃粮,吃粮当兵,俺也没有别的,就是要管个饱饭。”
田县尉的老丈人吕翁捻着胡须,感叹道:“公子哎,这可不是管一顿饱饭的事儿,八千张嘴等着喂呢,难着哩!可不容易!”
林一很诚恳地说:“他们拿命跟着俺去干,吃些喝些算得了什么,俺忧虑的不是他们的吃喝,而是怎么在这个世道底下,管他们不死。”
吕二伯动了动嘴唇,想说黄口小儿太过天真,但对上林一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话就不大能说得出口了。
田县尉笑着接过话,说道:“俺听说那些会盟的诸侯都有个响亮的字号。有叫奉天军的,说是奉天讨逆;有叫太平军的,喊着要平定天下;还有支汝南来的南十四军,听说是因为赢了十四仗,他要是下一场也赢,就叫十五军了。俺看公子气度不凡,队伍也齐整,没个名号可不成。方才公子那番话说得在理,要不就叫不死军?”
崔殊全程都没开口说话,这会儿眼神挺诡异地在两拨人脸上看来看去。
还给我们大王的军队取上名字了?恁几个知道不知道,鸟大王已经自动把你们纳入麾下了?
林一拍了拍田县尉的肩膀,嘎嘎大笑道:“好!就叫不死军了!盼俺的将士们百战不死,太平安生,来来来,瞅瞅饭熟了没!”
饭还没熟,不过盖上盖子再焖了片刻就熟了,盐分和油脂都很丰沛,去壳的稻米粒粒分明,夹杂着腊肉丁和野葱的肉香葱香,嚼起来口感偏硬,腊肉丁像是牛肉干的口感,一口下去给人香迷糊了。
其实也就林一舍得,其他伍里还是熬粥居多,但滋味是真的好,有的小黄县乡勇直接连干四五碗,吃得肚子滚圆才肯罢休,也有的腼腆不肯多吃,被两三个人拱起来灌,灌人的多半是齐鲁兵,所谓浩克……啊不是,好客齐鲁嘛。